在她面前,秦世琛斜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支着一条腿,一柄短刀把玩在手,珠帘横在两人之间,偶尔有珠子相撞,发出细碎的轻响。
邓洛书进门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来了?表妹。”帘后传来声音。
邓洛书牵起嘴角,刚要说话,就见帘后之人直起身子,下榻,刀尖挑开珠帘,露出半张似笑非笑的脸。
“明人不说暗话。表妹的面具在这问梅轩,就不要戴了。”
看见婢女罗儿跪在这儿,邓洛书就晓得,她做的那些事,怕是早被秦世琛三言两句给吓出来了。
“表哥说的是,也是今晚洛书才发现,原来表哥还有如此心机深沉的一面呐……”
邓洛书款款走到桌边,坐下,自斟自饮了一盏茶。
“乔欢说的话,也就唬唬罗儿这种傻子。你明知摸过弹弓之人不会中毒,却还配合她唱了整出戏。只不过……”秀眉轻挑,“怕是乔欢也没想到,你还有自己的算盘吧……”
邓洛书目光上扬,唇角微勾。
“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世琛迈过珠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要得到某些东西,总要不择手段。表妹应当深谙这个道理。你想做秦世卿的夫人,我可以帮你。”
邓洛书轻笑出声,“条件?”
“乔欢,归我。你不能伤她。”
疯了似的,邓洛书起身,连笑几声,双臂软哒哒缠上秦世琛的颈,“乔欢究竟有什么好,叫我这两位好表哥都这么惦记?”
秦世琛抓了邓洛书的手臂往下扯,“松开。”
“别啊……”邓洛书缠得更紧,“表哥,你说错了一句话。我想做的,不是秦世卿的夫人。我要的,从始至终,都是秦家家主夫人这个位置。若是表哥有意争一争……洛书也是很愿意帮你的……”
秦世琛的眸子冷睨下来,“邓洛书,你知不知道,太过聪明、太过贪心的女人,下场会很惨的。”
他一把将邓洛书推开,取出帕子,细细擦着碰过邓洛书的那只手。
“你只管去缠着秦世卿,但你若敢动乔欢——”
“我必容不下你。”
*
歇了两日,凝霜堂再度开课。
乔欢依旧踩着往日的辰点来,她上课不积极,到的时候,阿绵和阿福早已开始温习前日的功课,今日却一反常态,两把椅子推在桌底,两人显然还没有到场。
“奇怪了……”乔欢咕哝着,往里走,却发现同窗都在以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她,还有人在交头接耳,眼睛却黏在她这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们谈论的主角是谁。
难道出了什么事?
脚步微顿。
只听“当啷”一声,身后,一只砚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而乔欢的深蓝布裙多了一块乌团。
墨汁顺着长裙滑落,滴答。
罪魁祸首毫不知错:“好好儿走着,你无事停下作甚?怎么,仗着勾搭上了家主,来咱们跟前耍威风是吧?”
乔欢一头雾水。
什么叫……勾搭上了家主?
因着这句话,她都忘了生气对方的不讲理,刚想问个清楚,就被女徒中公认的“圆滑”娘子阿真拉去井边收拾衣裳。
乔欢还记得她。
刚来芜居,替邓洛书占床位的是她。
刚到凝霜堂,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给邓洛书的也是她。
所有人都说她是个滑头,挑人下菜碟,净对着未来的秦夫人溜须拍马。
可偏偏,这人叫阿真。
脑袋闪过一线灵光,“阿真姐,之前……你是在帮我对不对?”
阿真松开拉着乔欢的手,“哪次?”
“芜居一次,凝霜堂一次。”
阿真没否认,“依着邓小姐的家世,咱们谁也惹不起。偏你是个没心肝的,抢她的床铺,占她的位子,我不拦你,难道眼睁睁看你得罪人吗?”
原来是这样!乔欢恍然大悟。
来大魏之前,她一直养在宫里,父王无姬妾,勾心斗角的事儿,与她实在不沾边,所以揣度人心方面,她向来一窍不通。
“阿真姐,多谢。”乔欢依着大魏的礼向她屈膝致谢,阿真连忙将她扶住。
“你以后长点心,就当报答我了。”阿真拉她到这无人处,自然不是为了帮她收拾脏了的衣裳,“你不住在芜居,谣言是不是还没传你耳朵里?”
不必乔欢回答,只看她清泉似的眸子,就知道她一概不知。
时间紧迫,阿真长话短说:“从昨夜起,芜居总共传了两条谣言。”
“第一条,是说邓小姐绣了帕子,分别赠予家主和二少爷,有人骂她水性杨花,是个男人就想勾搭。此事与你无关。”
“第二条,说你入住清澜斋,根本不是因为与玉奴为旧识,而是早与家主有私,家主的白鹤玉佩便是证物。”
“且不论是真是假,若你真有那白鹤玉佩,姑且藏一藏,我琢磨着,是有人想整你。”
话音未落,便听远处有人在喊:“乔欢在吗?秦老夫人来凝霜堂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