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旁边的小丫头说:“先送你们娘子回府吧,你来怀远堂,拿几贴药回去煎了吃,好好调养身子。”
秦姣娥不敢再造次,恶狠狠的瞧着卫时雨,却对她毫无办法。
卫时雨起针,双手奉还给郎中,冷冷看了一圈凉亭众人,“热闹瞧完了,就请散去,小心哪位娘子郎君中了暑气,犯了癔症,惹上性命之忧。”
秦姣娥立时便被送回国公府,张六郎则跟着卫时雨回怀远堂取药。
张六郎骑马,卫时雨坐在国公府的马车里。
马车宽敞的很,也不颠簸。
卫时雨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卫时锦在旁相陪,“阿姊若是难过,就哭一哭也是好的。”
“难过?”卫时雨重复道。
“阿姊平日在怀远堂看诊,想来没遇到过泼皮,但这些富贵人家的,向来如此,视人命如草芥的。”
卫时雨苦笑,她不是没遇见过,上辈子医闹的,讹人的,她见的太多了。
高铁上有人心跳骤停,她和导师赶过去心肺复苏,病人清醒了,家属反过来找他们索赔,说是摁断了肋骨。
或者一心滋事的病人,治好了埋怨药贵,治的不好要打投诉电话。
当然,更多的是默默看病,病好了就出院,此后两不相干。
也有送锦旗感谢信的,是少数人。
但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她救活的人,反过来要杀了她!
不问青红皂白,不管是非对错,光天化日之下,凭一己喜怒就要杀人!
似乎杀个人,当真比碾死只蚂蚁还简单。
卫时雨喃喃道:“她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的,却偏偏还要找个借口。呵,真是难为她们了。”
“阿姊,你说什么?”
“这就是当今的世道!”
卫时雨抬首看向卫时锦,目中带着几分不解,“小丫头,你不是向来瞧我不顺眼吗?为何冲出来救我,难道不怕我连累了你?”
卫时锦没好气的说道:“阿姊,你瞧瞧我的脸。”
“你脸上怎么了?虽然哭成了小花猫,还是漂亮的。”卫时雨拿出绢帕替她擦拭。
卫时锦气恼道:“我和你生的一般模样,你若出事,死在永乐坊,我还能独善其身吗?到时候国公府追究起来,整个卫府都脱不了干系。”
“再说,我和你一同出门,你若有个好歹,阿爹阿娘难道会欢喜我成了卫家独女?”
“往后,我还有什么前程?还,还能嫁得良人么?”
卫时雨若有所思的颔首,今日倒是对这个妹妹另眼相看,原来她是个明白人,并不是胡搅蛮缠的小狐狸。
“是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比我更明白。”
家族利益重于一切,这在古代,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小妹。”卫时雨摸摸卫时锦的额头,“虽然你生的比我丑些,不过你且宽心,将来我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卫时锦颇为无语,实话实说道:“阿姊,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到了怀远堂,卫时锦一溜小跑进了怀远堂。
卫时雨下车后伸了个懒腰,有相熟的病患看见她,纷纷招呼道:“卫大夫回来了。”
阳光正好,卫时雨出了一身臭汗,却觉得胸臆间堵闷尽去,她笑着还礼,“褚大娘,王娘子。”
张六郎将马儿交给车夫,跟在卫时雨身后,低声道:“卫大夫,救人要紧,请勿耽搁!”
有人瞧见张六郎,便开玩笑道:“呦,这是哪家郎君,竟然得了咱们卫大夫青眼。”
卫时雨笑道:“这是我刚买来的奴仆,给怀远堂碾药的。”
张六郎露出不悦之色,却并未言语,跟着卫时雨进了怀远堂。
“姑娘,过来!”薛姨娘带着伙计上前,将卫时雨护在身后,一脸戒备的看向张六郎。
“姨娘,我没事!”卫时雨若无其事的去亲自抓了药,回来递给张六郎。
“多谢!”
卫时雨右手伸出,“诊金,药钱!”
张六郎一愣,随即取出个银锭子递过来。
卫时雨交给伙计,“剪下一钱,余下的还给他。”
“不必了!”
“公平买卖,童叟无欺!”卫时雨递过剩余的银子和药材,“连服三日,药到病除!”
张六郎瞧着狼狈的卫时雨,不知为何动了恻隐之心,好意劝道:“卫大夫,你何必要跟国公府作对,得罪了秦国公,便是此遭饶过了你,往后你们怀远堂如何在京师立足?”
“你同我一道,去给表妹赔个罪,她大人大量,想必不会再计较!”
“你吓唬我?”卫时雨气极反笑,其实她知道张六郎算是好意,但她还是对这荒谬的世道接受无能。
正如卫时锦所说,她就算死了,国公府还要来找卫府的麻烦呢。
“若当真有本事,尽管砸了我的怀远堂!我卫时雨奉陪到底!”
“卫大夫,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六郎想不通这小娘子为何如此执拗!
“呵,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要给我女儿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