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巨大的稻草人被火焰魔法点燃,熊熊的火光冲上天空。而后,就在尚未全然暗下的天色里,有一束束烟花兀自升起,骤然爆炸,旋开绚丽的光彩,变成了每一个人眼中的憧憬。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愈加兴奋地跳起庆祝的舞蹈。推攘、拉扯、尖叫、欢呼,几近失控的场面让斯内普紧紧地护住她,害怕被人潮冲散。
从被感染的情绪里缓神的时分,蕾雅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快贴在斯内普身上,而他的手臂仍然有力地按在她的背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红着脸,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先生?”
“别动。”斯内普压低声音,将她按向自己,“还有,别那样叫我。”
“那……”她了然地牵开更粲然的笑容,小声唤他:“西弗勒斯?”
“嗯。”他佯装冷静地应她,却没有注意到嘴边有没藏好的笑意。
烟花在灿烂地绽放,红的、绿的、紫的,宛如天空中的奇迹,一抹消逝又有更多的燃起,周而复始,恒久流转。听着这些仿佛象征着生命诞生的响声,她突然想起那一年跨年时对烟花许下的愿望,希望能找到一件为之毕生奋斗的事。
她愣了愣,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想不清楚走过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以后,她这算是找到了,还是没有找到。但是——唯一肯定的是,她找到了他。
“怎么了?”斯内普注意到了她灼热的视线,低下头。
她稍微停顿,按捺住心中巨大划开的涌动迫切,伸手点了点他挺拔的鼻尖,之后将他拉了下来,凑到他耳边,“西弗勒斯,我现在想说——我——”
“等等。”斯内普一愣,迅速地打断了她。他迎上她困惑的眼神,用指尖将她脸侧的垂发拨到肩后,轻轻地摩挲着那张被烟花和汹涌的血色染得通红的脸,不自觉地让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几乎是耳语:“让我来说。”
“说什么?”她下意识地往他温热的手掌靠了靠,半是好奇半是期待。
斯内普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所有事物仿佛都失去了声响和色彩。就像是按下休止键,欢呼声消失,喧嚣都远去,视野里的景象渐渐褪色,只剩下她红扑扑的脸和温润澄澈的绿眸。
烟花大朵大朵地倒映在那里,上升、盛开、凋零,余烬散去,出落平息,最终显现的,是他。
是的,他在她的眼里,见到了耐心、坚定、包容,见到了无尽的爱意,还有他自己。
此时,她的那些话就像一块直直撞进他心底的陨石,激起四散的星火,猛地让他突然意识到——
原来在她眼里,他只要是他,便已是最好。
不需要再多的措辞和时间,男人勾起薄唇,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蕾雅,我爱你,从很久以前。”
啊——鼻子一酸,她又哭了。
在模糊成雾中湖的视线里,她望见天穹上烟花坠落以后露出的星月,望见他肩线之外依然欢快旋转的人们,望见他藏在发丝里潮红的耳尖。随即,它们都模糊成了他的面孔、他的气息、他的温柔。
她也再也不需要更多的话语,世间所有的美好也不如此刻他无法掩饰的心跳。她微微一笑,踮起脚,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仅仅是须臾,西弗勒斯这个人都沸腾了起来。就好像是冰雪碰上了热火,发出猛烈的叫嚣,只一瞬间,他便觉得身体好像要化作雾消散。溶化的水汽蒸得心脏肿胀,正在拼命挤压着胸膛,是那么有力,一阵阵的闷痛让他难以自抑地热了眼眶。
砰砰。
西弗勒斯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完全来不及反应。他的心里也还没做好任何准备,身体却已然抢先稍稍俯下。
他再一次吻住了她。
砰砰。
好像是生来第一次,他突然感激自己活了下来。
也好像是生来第一次,他突然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身边的一切。
砰砰——
他听见剧烈的心跳和她的喘息,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气,是绣球,橙花,还有罗勒。他感觉到湿热,柔软,还有缠绵,还尝到黄油啤酒的味道。这所有的纷杂,都让他像个新生的孩童一样,彷徨不已、手脚无措,只好将她搂得更紧,想要用力地记住她的触感、她的体温、她的气味、她的所有。
这不是梦。她就在这里。
这不是梦。他也还活着。
“唔……”意识终于回拢的同时,斯内普才察觉到她发出因氧气不足的哼声,她揪住了他的衬衫。
他才慌慌张张地放开她。
“……”蕾雅微张着嘴喘气,翠绿的瞳仁里闪烁着斑斓的薄光,面颊和嘴唇都比刚刚的烟花还要红。
“……”斯内普稳住呼吸,难堪地垂下眸,迟疑着用指腹掠过被他吻得鲜艳红润的唇,意犹未尽地按了按,先开了口:“……抱歉。”
浅尝辄止,却带来更汹涌的波澜。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吻她。明明,已经这个岁数了,怎么回事?
蕾雅愣住一瞬,很快就注意到斯内普泛红的眼中藏有的克制。她笑着在他怀中摇摇头,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害羞到说不出话,只是回应般用手环在他的腰侧,任由被他身上那种清冷而苦涩的气味包裹着。
他感受到她起伏的吸气,于是紧张地问:“好些了吗?”
“嗯,我好着呢。”她点点头,又问:“西弗勒斯你呢?”
他完全没想过她为什么要问他。不过他还是低笑一声,答道:“如你所见,不能更好了。”
……
回到霍格沃茨的时候已是夜晚。
他们的幻影移形停在了离校门稍远的阴暗处。没有赶时间,他穿上外套,整理得一丝不苟。然后看她慢悠悠地重新系上领带。
四下无人的寂静中,她忽然再度踮起脚在他脸上一啄,随即露出恶作剧得逞的浅笑,却硬是让他没能狠下心来呵斥她的大胆。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沉声道:“从明天起,给我好好专心准备考试。”
“知道的。”蕾雅应声,又问道:“那,你还会帮我吗?”
“只要你还需要我。”他瞥向她,故作淡漠地说。
“我当然需要!”
空气中弥漫着初夏泥土和树叶的清香,他们并肩走在小路上,脚步踩过星月光辉浸透的石板,伴随着路灯投下的微光和阴影,往霍格沃茨踱去。
“还有……”她的视线停在一旁暗淡的路灯上,一只灯蛾正在锲而不舍地围绕着没有一丝温度的金属外壳扑翅。
“嗯?”
“当时,为什么让我看见那些?”蕾雅略带紧张地挽起垂下的发丝,谨慎地问到:“我打破你摄神取念的时候。”
斯内普被这个问题惹得停住了脚步,侧过脸转向她:“你觉得呢?”
“想让我知难而退?”她尝试着说出心里一直的想法。
“算是吧。”斯内普垂下眼睑,眉心微拧,斟酌一阵,继而接着低声询问:“你会介意吗?”
“介意?”蕾雅歪了歪脑袋,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过去。”
她听完后,没有立刻回复。探出手去找到了藏在黑袍下的大手握住,轻快地说:“你现在会感觉好点吗?”
斯内普没有对她的反应感到太意外,只是低低地笑了一下。他抽出魔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明亮色的弧线。
“ExpectoPatronum。”
她呆呆地,望见从他魔杖尖端迸溅出来的银色光丝,逐渐汇聚成一团灵动的光辉。她本以为会见到那只晶莹剔透、可爱优雅的小鹿——可是,那些银色粒子却幻化成了一只大鸟。
一只雄鹰。
它翼展宽阔,羽毛散发着银色的粼光,仿佛星辰在黑夜中点点闪烁。它的眼神锐利而坚定,流露出无畏和坚韧的气质。与她眼神交汇的瞬间,它迎着她的惊讶轻盈地滑翔而下,准确无误地降落在她探出的手臂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蕾雅摸了摸雄鹰高傲的脖颈,抬起手,守护神顺着她的动作起飞,朝前方霍格沃茨的地方展翅翱翔。
“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斯内普的话语里有一丝无奈,但依然和她一起眺望着雄鹰飞向城堡。
鹰越过沉在夜色的庭院,沿着修整过的墙砖不断盘旋往上。在远处的高塔窗边,还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对他们挥手。是邓布利多,他像他们一样,放远了目光,欣慰地见证着这只崭新的守护神划过霍格沃茨的大地。
稍近一些的地方,有几个穿着格兰芬多校服的学生从塔楼里跑出来,他们背对着室内的暖光,错愕地捂着嘴望向他们。
“啊,是赫敏他们。”蕾雅认出了建筑物前的熟悉身影。
“跟他们回去吧。”斯内普的手掌在黑袍底下稍稍紧了紧她的手指,而后松开她,催促般说:“反正,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
蕾雅眨眨眼睛,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回头对身边人绽出一抹羞赧的笑,眼眸温婉动人,“晚安,西弗勒斯。”
“晚安,蕾雅。”
他望着她转身快步跑向他们,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塔楼里的事。那几个格兰芬多小狮子毫不客气地打趣她,她追着他们一路跑进塔楼,跑上大理石楼梯,跟许许多多、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们混在一起。他们嬉笑、打闹,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上,最后消失在转角处。
收回目光,他突然发现,那些长久以来盘踞在心里的那些苦楚似乎都平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伤口早已干涸并风化(1),变成了时间长河里一捧微不足道的细沙。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拐进一旁漆黑的庭院。此时,银色的雄鹰已飞过霍格沃茨古老的屋顶,他目送着它飞过那一座座的尖塔,飞过刚重建好的魁地奇球场,飞过沉寂的黑湖和幽深的禁林,飞越了群山,飞往了天际。
沿着它离去的轨迹,慢慢碎散的亮白星屑就像一场浩大温润的雨,在无声的世界里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