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建筑物内,还没等斯内普做好准备放下蕾雅,突然间,一道满载了十二分愤怒的凌厉绿光笔直地冲他们刺来,看不见的杀气蒸腾而起。斯内普随即认知到比起邓布利多,伏地魔好像觉得先解决掉他比较好。他侧身躲开魔咒,但猛烈的晃动却让蕾雅跟着惯性摔了出去。
邓布利多对面的雷格纳反应快速,本来做出攻击架势的魔杖立刻对准女儿施展一道减震咒,免去她血肉硌在坚硬地面的疼痛。蕾雅咬着牙跟随魔咒的力量在地上滚动数圈,终于勉强扑倒在邓布利多的面前,她顾不得邓布利多和金斯莱满脸的担忧,用尽全身力气高举起魔杖——
与此同时,斯内普更快地冲到焦急扑向女儿的雷格纳前面,厉声喝道:“躲开!雷格纳!”
在雷格纳闻声顿住身形又被斯内普推回的瞬间——“Sectumsempra(神锋无影)!!!”蕾雅的魔杖爆发出一道冲击波,空气应声被层层剥开。
邓布利多和金斯莱顺着她魔杖的方向转头,只见就在模糊的禁林群山前面,一圈熠熠生辉的白色光弧骤然闪现,犹如升起的新生朝阳。紧接着,细雨般的殷红喷溅而出,像是一块朦胧不堪的红色幕布,将远方的景色撕裂开。而在那片光与血的交汇处,一个人形的轮廓随着帷幕降落而出落,是伏地魔。
“我不允许!”伏地魔怒吼出声。
他昏暗如墨黑般的衣袍被魔咒割得四分五裂,碎片于空气里纷散如雪。他的胸襟正绽开一抹抹黑黢的图案,是他浓稠的血液。他睁大了通红的眼,错愕地盯看着身体不受控制般被冲击和重力拉扯着向下,如一片苍凉的落叶,在冷冽的空中无助地翻滚、摇曳。
雷格纳在围栏前探出半个身,确认过伏地魔的坠落,回头惊讶地上下扫视着挣扎着要站起身的女儿。她身上好像是没有一块好地方,被风吹起的黑色校袍一角,露出内里被血浸得通红的衬衫。雷格纳后知后觉地张大嘴,心脏猛地一颤,快步冲了过去,“蕾雅?!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
神锋无影带来的剧烈疼痛如火舌舔舐般燃烧着伏地魔的每一根神经,使他不得不耗尽全身力气才堪堪重新凝聚起魔力,勉强控制住身形落到地面。但他刚站稳的同时,就眼睁睁地目睹了他最得力的助手——贝拉特里克斯被莫莉·韦斯莱的一发粉身碎骨击散。
“不!你们!”他的吼叫里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愤怒,像自地狱深处传来的恶魔咆哮,尖锐刺耳,凄厉骇人。他高高举起魔杖,准备与面前的所有同归于尽。
“收手吧,里德尔。”是哈利·波特的嗓音,他的魔杖已经抵在伏地魔的身前。
伏地魔的瞳孔猛然收缩,惊恐地看着那片传来声音的空气。
“大家听着,我不希望任何人出手。必须由我来解决他。”哈利慢慢地掀开隐形斗篷,他的身后,布莱克正把本来指向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迅速抽回,同样对着伏地魔。
世界好像静止了一秒。
所有正在战斗的人群都停住动作看向这里,而后整座城堡里爆发出盛大壮阔的欢呼。
“不仅邓布利多没死!哈利·波特也没有死!”
“伏地魔肯定输了!”
“快看呐,伏地魔受了好重的伤!”
“我们赢定了!”
“战斗!战斗!胜利就在面前!为霍格沃茨抵抗黑魔王!”
伏地魔喷出一口血沫,身上还在因为神锋无影的创伤不断渗出血珠,滴滴答答地落在霍格沃茨的大地上,掺进泥土。他好像无法相信面前一切,竟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充满嘶哑的虚弱与绝望,像一张破裂的面具:“哈利·波特?哈哈。”
他那曾经阴狠的嗓音变了调,甚至带着无力的颤抖:“我们都知道,你所说的不过是谎言。说吧,现在你想用谁来做盾牌?是斯内普,还是邓布利多?——你指望他能再次从塔楼之上摔下来救你一命吗!可惜,他现在的魔力跟一个十岁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没有谁。”哈利平静地回应,年轻的脸庞上铺满刚毅的决心:“你的故事结束了,里德尔。魂器没有了,只有你和我,而我们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会有一个生存下来。哦你还不知道吧?斯内普告诉你的预言不完整。”
伏地魔冷哼一声,在失血的恍惚中用衣袖擦掉嘴边的血污。他紧盯着哈利,举起魔杖按住自己的胸膛,试图施展一个凝血的咒语,但根本不奏效。他眼里的怒火愈燃愈烈,扭曲着叫嚣着要把哈利也拉入这熊熊烈火里。
然而哈利只是淡然一笑,抬眼对上那双黯然不少的红眼睛:“你中了斯内普的神锋无影吧?这个咒语除了反咒,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阻止出血。不过——放心吧,我会在那之前解决你的。”
“斯内普,又是斯内普,从头到尾都是斯内普。”伏地魔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果然,我在三年前早就应该杀死那个叛徒!”
“其实跟他也没有关系。”哈利叹了一口气,语气漠然地说道:“就算你现在对我使用夺命咒,也是无济于事的。——你很惊讶我为什么还活着吧?也很惊讶为什么你手里的魔杖不听指挥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伏地魔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手里那根魔杖不听你的指挥,不是因为你没有杀死斯内普。而是因为西弗勒斯·斯内普从来都不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他既没有杀死邓布利多,也没有打败邓布利多。但邓布利多掉下天文塔的那一晚,老魔杖确实认定了一位新的主人,一位你意想不到的主人。”哈利继续陈述道。
“不……你到底想说什么?”伏地魔敛住的眼色中划过稍纵即逝的惊慌,他立即明白到这里有他没有掌握的讯息。是邓布利多、斯内普所布下的局?还有谁?马尔福一家真的忠诚吗?——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这一刻排山倒海地裹住了他。他焦急地拼命思考,却愈发无助而惶恐。他完全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失控的感觉几近将他摧毁。
伏地魔的胸膛在剧烈起伏,眼底周围的皮肤也即刻泛白,但愤怒使他握紧手里的接骨木魔杖,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哈利游刃有余地凝视着伏地魔魔杖尖凝集的魔力,也轻轻举起魔杖:“那个晚上,老魔杖认定的真正主人是德拉科·马尔福。但其实,还没等他有机会摸过这根魔杖,我已在马尔福庄园战胜了德拉科——所以。”
“老魔杖真正主人是我。”
顺着哈利的话,天空中爆出一束金红色的光芒,一小半耀眼的曙光刚好越过连绵不断的天缘山脉。璀璨得如鎏金的黎明阳光倾泻在场上每一个人的脸上,是象征着希冀的花朵在严寒后繁茂地盛开。
“AvadaKedavra(阿瓦达索命)!”
“Expelliarmus(除你武器)!”
两个魔咒碰撞在一起,发出撼动大地的雷霆巨响。空气被这种魔力的巨压扭曲成硕大的漩涡,卷起飓风横扫过地上的砖石瓦砾,翻卷拧成更可怖的龙卷风暴。不断有金色火焰闪烁着凌空挣出,周围的人都敬畏地纷纷后退。
然而,布莱克却如磐石般屹立不动,他的身影坚定如山,稳稳地站在风暴的中心,不时为男孩挡开飞来的碎片。他的手搭在哈利的肩上,再也不会松开。
在这片混沌里,老魔杖忽然从黑魔王的手中挣脱,旋转着,飞向哈利,如同一颗流浪的星辰找到了它的归宿。
而后,一切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风暴、火焰、漩涡,所有的喧嚣都归于寂静,唯有那破晓的第一缕金辉,明晃晃地驱散所有灰蒙迷雾,给大地染上赤红艳丽的光,宣告新一天的起始与希望的重生。
伏地魔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也不会感觉到来自此岸世界的任何光影变化了。他细长的竖瞳渐渐变为空洞,虚无在那里兀自扩散开来。他的双臂无力地张开,沾满血污的身体缓缓后仰,最后倒下,像一个凡人一样死去。
都结束了。
布莱克上前拥住哈利,泪水在此刻奔涌。
过分灿烂耀眼的晨曦穿透高塔,大片磅礴的光芒自天际流下,笼罩着万物。斯内普站在光里,解除了刚才布置在楼梯口位置的魔法屏障。随后,他扫了一眼被雷格纳扶起的,显然已疲惫到没有任何力气的蕾雅。
明黄的光温柔地在她单薄的身板上披上一层浅浅的轻纱,再沿着她和雷格纳身侧流淌至灰暗的地板上,整片画面在金色的辉映下虚幻得好似不真切。
“蕾雅!”雷格纳焦急地喊道,他的眼眶因关心和心痛而泛红,垂下的金发毫无生气地贴在脸侧,失去了光泽。
蕾雅倚靠着父亲,半睁着眼,含糊地呢喃:“……我没事,也没摔疼,就是有点困。”
这句话说得轻轻的,好像是在安慰雷格纳,但也让更远些的斯内普下意识收起脸上短暂浮现的愧疚和忧虑。他低下头,垂手捡起被甩到一边的分院帽,面色恢复到冷如冰。他迎着邓布利多看热闹般的亲切目光,缓步走到石护栏边上,与邓布利多身后的金斯莱交换了一个眼神。
邓布利多捋了捋胡子,脸上泛起一丝温和的微笑,轻声对斯内普说:“我总算明白了,当初你为什么会同意让她和雷格纳参与进来。”他转头望向蕾雅,满是慈爱和期望,“这孩子,未来可期啊。”
斯内普低哼一声,没有说话,但他的关注依旧时不时落在蕾雅身上,根本没有顾虑还在一旁观察着他们的金斯莱。
邓布利多看出斯内普眼里的情绪,于是转向莱恩哈特父女,说道:“我们下去吧,雷格纳。得把蕾雅送到临时医疗翼去,她需要药剂和休息。”说完,他用左手指了指被轰出一个大洞的礼堂。
在被晨光晕染开的炽红热烈里,雷格纳扶着蕾雅走向礼堂,所有人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然后又如潮水般聚集。他们将邓布利多、金斯莱,以及显然身份已不再是秘密的斯内普簇拥在中央,就像几分钟前,他们簇拥过现在已藏匿起身影的哈利般。
不断有人议论着斯内普,猜测他到底在伏地魔身边埋伏了多久,又是怎么踽踽独行过那些危险。更多的人则开始回忆起斯内普以往的一些行为,那些如今看来可能暗示了他真实身份的细节。不时有人鼓起勇气询问更多的细节,却总被邓布利多一句“别急,马上会给大家解释的”轻轻搪塞过去。
当斯内普、金斯莱和邓布利多三人艰难挤进礼堂时,四周的人声沸腾到几近滚烫的程度。面对人群的喧闹,他们努力保持着有礼的微笑,什么也没说。
斯内普和金斯莱懒洋洋地挥动着魔杖,开始修补礼堂顶部破损的大洞——一点又一点,砖块有序地垒起,瓦片也被规整地覆盖。真实的天空逐渐被魔法形成的穹窿代替,但那里也同样盛放着生机勃勃的辉煌粲然。
人们的笑声和赞叹声更为响亮,再也没有人对邓布利多的存活感到困惑,也没有人对斯内普的身份疑虑。就在这时,一道更加高亢的女声突然盖过所有纷乱嘈杂——
“阿不思,西弗勒斯,我希望你们能给出一个不让我对你们用恶咒的解释!”
是麦格教授。
她似乎从未如此愤怒,但眼眶里涌出的泪水又让她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原本熙熙攘攘庆祝胜利的礼堂,变得一片死寂。
蕾雅在担架床上费力地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刚好望到伫立在入口处的斯内普,他整个人被麦格的怒气吓得一震,连黑袍也不情愿地跟着抖了一下。而他身边的邓布利多笑着摆了摆手,向被金斯莱拦住的麦格轻声道了个早安,不以为然得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
撞见这样的场景,蕾雅实在害怕自己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赶紧转向礼堂内侧正帮忙照顾其他伤员的父亲背影,以分散注意力。但下一刻,手腕上的微热感让她又回过头,扯开衣袖。
「相信我,格兰芬多将会因为你没忍住的笑而失去分数」
「好的校长,那请您记得先为今晚格兰芬多的行动加分」
礼堂这头,斯内普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心里好像有暗自升起的不知名情愫。但他的脸如常紧绷,悄悄后退着绕过正冲着邓布利多审问的麦格,径直走向一旁远离所有人的角落里坐下。
「让我考虑一下」他回到。
片刻后,一条新的信息出现在他的手腕上。
「战争结束了,您一定有很多想做的事吧?」
斯内普愣住了。他没想到蕾雅会这么问,这一瞬间,他的目光从光芒透彻的礼堂顶端缓缓扫视下来。
庞弗雷夫人在忙碌地穿梭于伤员中间,教授们也纷纷参与着援助。另一边的韦斯莱一家围坐成一团,卢平、唐克斯、布莱克正在他们旁边高声谈笑。还有许许多多霍格沃茨的孩子们,各色的校服全部都混在一起。他们的脸上虽带着伤,但无一例外都洋溢着笑容,跟头顶上这绚丽动人的辉光如出一辙。
然而,他很快看到了另一件事。礼堂上除了正在向金斯莱提供食死徒消息的马尔福一家,和搬运着魔药的斯拉格霍恩以外,再也没有任何斯莱特林学院的相关人员。
哦,还有他自己。
……不过怎么说,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实在是过于长。而如今,即使是最深的黑暗已然逝去,但它留下的痕迹依旧鲜明。要完全消弭这些阴影的余波,或许还需要更久、更多的时间。
想到这里,斯内普不自觉地拧紧眉心,深吸一口气。
“别担心。”邓布利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了麦格,正矗立在斯内普的身后,跟他一起见证战后的这种颓败又充满希望的场景,“霍格沃茨会有新的希望,也会有新的故事。今晚我们已经看到了新生代的潜力。而你,西弗勒斯,将带着他们迎来新的时代。”
斯内普错愕地回头,来不及修饰的话语有些发颤:“你是什么意思?打算离开这里?”
邓布利多露出微笑,头顶上的星月软帽也因他的动作柔和地垂在额前,“你刚才没听见汤姆说的吗?我的魔力如今只剩下个十岁孩童的程度。而且,我在这里太久了,我并不想将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也耗在这里。……你知道,世界很大。”
像是一万次与邓布利多的对话那样,斯内普锐利地嘲讽道:“阿不思,你是想跟我说,你活了一百多年才想起来要去环游世界吗?然后准备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
老巫师乐呵呵地笑着,湛蓝色的眼眸里全是欣然。他抬起枯枝般的焦黑右手搭在斯内普的黑袍上方,轻轻地拍了拍,“这里不再需要我了。而交给你我很放心,西弗勒斯。”
蕾雅有幸见证了这一幕。
看见邓布利多的笑容和斯内普埋在黑发里的暗色面庞,不用多加猜测,她就知道斯内普肯定又被邓布利多塞了新的任务。
后来——过了许久,斯内普还是回复了她之前的问题。
「嗯,路还很长」
「您会做到的」
「给我休息」
「晚安,我亲爱的校长,请允许我梦到您」
翻身盖好被子,她忽而听见有人在她的身边布下一道闭耳塞听。于是,她放松下来,重新闭上眼睛,心安理得地沉浸在胸腔中弥散开的融融暖意里,酣然进入定会有他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