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禾白日里一连画了五幅人像,画得时候聚精会神还没觉得如何,如今后劲儿上来了,便觉得腕上又酸又烫,索性换了只手拿筷子。
幼时初初学画,她那手就经常被师父练得抬不起来,遂不知不觉就练成了左手吃饭的技法,虽然慢些,但到底也胜过酸软无力的右手。
“你真是……”卫澈叹了口气,从她手里夺过筷子,径自夹了两根馎饦给她。
许清禾往后避了避,不愿意接。
“……活该你饿。”卫澈撇撇嘴,又将筷子塞回她左手心里。
“你怎么不问问我这几日为何不回来?”他气呼呼地,终是忍不住开口去问。
她要是敢说自己不想知道原因……
他就将那碗馎饦夺了不给她吃!
但一想到方才那姑娘在自己怀里轻盈不已的重量,这个念头还是被他兀自掐断。
许清禾低头喝了一口鲜甜的面汤,眯了眯眼,声音被这暖汤浸得有些发软:“你不是遣人来说是自己事务繁忙,索性宿在了官署吗?”
卫澈磨了磨牙:“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也不想想就凭我那无能草包的名声,谁会安排事务给我。”
许清禾正一口一口咬着馎饦,待咽下去才道:“谁让你不按照实际情况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借口,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地胡诌。”
卫澈觉得,要是再跟这姑娘说下去,他就要气得将一口牙全都磨碎了。
“我倒是也有合适的借口,还不是顾及着你的面子不能用吗!”
一语毕,便气哼哼地去浴间沐浴了。
……合适的借口?
许清禾愣了愣,继而便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不自觉嘴角抿起一个笑来。
可她又蓦地想起这人身上跟酒香勾缠在一起的脂粉香气,笑意便淡了些,就连碗里还剩几口的馎饦也食之无味起来。
夜里两人各自沐浴后并肩躺在床上,夏日炎热,床上铺了清凉的席子,也不硌人。
饶是许清禾这般不愿情绪外露的,躺在席子上后也忍不住舒服地眯了眯眼。
两人刚睡在一起时,许清禾总觉得卫澈的呼吸声太过扰人。
虽然那声音实际上又轻又弱,但她还是会因为“自己身侧躺了一个男子”这个事实而睡不着觉。
可后来他赌气离府,身侧再没了那呼吸声,她忽然又不习惯了,又时常时至半夜也难以入眠。
现在他又重新躺在自己身侧,许清禾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只觉得眼皮沉沉,还来不及等卫澈灭灯她就要睡过去。
她想,定然还是因为今日作画时实在太累了。
那厢卫澈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他情况比许清禾还惨些,许清禾这些日是躺在这舒适柔软的大床上睡不着觉,卫澈则是连睡在床上的机会都没有。
近来他派去南境的人已经将事情完成了大半,这也从侧面催促他要快些寻到能为谢家平反的证据。
不得已,他只好白日去宫城上值,夜里再去暗中打探消息,将许清禾画出来的两幅人像记在脑中,暗中探查,一整日能睡上两个时辰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今日终于重新跟那姑娘躺在一起,鼻间萦绕着她身上的清冷馨香,耳边是她平稳安然的呼吸声,他甚至没来得及偏头去描摹她的眉眼,就已经不知不觉地入了眠。
于是谁也没记得去吹灭床边的烛火,那昏黄的烛光便亮了整整一夜,最后烧尽而灭。
翌日卫澈休沐,打算纵着自己睡个懒觉。
许清禾起得已经算晚,见他还在睡本不欲打扰,谁成想这人一直睡到巳时竟还不起身。
她重新走进拔步床,推一推他的肩:“卫澈,起床。”
卫澈不知道张口嘟囔了什么,只一手将她拍开,然后裹着被子往床里面滚。
许清禾蹙眉:“你母亲病了,昨日你我二人还将她老人家气了一通,今日理该前去请安和道歉。卫澈,你快起来同我一道去。”
卫澈迷迷糊糊道:“晚些再去,我再睡会儿。”
许清禾:“已经巳时了,你要再不起,我就去厨房拎壶开水来。”
卫澈:“……拎开水做什么?”
许清禾抬抬下巴,在这炎炎夏日中冷冰冰吐出三个字:“浇、醒、你。”
“……”卫澈打了个寒噤,连忙起身:“你这姑娘,未免也太心狠——你转过头去干什么?”
许清禾耳后微红:“你先将衣服穿好!”
也不知这人这一晚上是怎么睡的,昨晚还严严整整穿在身上的里衣,一早怎么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连系带都揉开了,两边衣襟大敞,正巧露出精装的胸膛,让人看了脸热。
未免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许清禾连忙退到次间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