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禾回头,卫澈仍是方才的模样,嘴角含着笑,只是眼睛里的笑意淡了些,像是还掺杂着几分期许。
他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她蹙眉,“想与不想,嫁与不嫁,与世子何干?”
卫澈牵着马走近,那匹枣红色的马很是乖顺,跟在他身边,现下连个响鼻也不打了。
“郡主莫不是忘了当初与我的交易?我为郡主做了这么多事,为的是什么,郡主当真忘了吗?”
他低下头,高大的身影逐渐将她笼住,凭借身高的优势带来些许压迫。
以卫澈的功夫,完全没必要因为所谓的秘密让自己受制于她,如今她能够遣他做事,无非是因为他乐意而已。
可若是哪日他不乐意了,没了耐心,那他会如何?
许清禾不知,却也能够猜个大概。
这时,卫澈忽地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就打在她颈间,他低着声,几乎把声音压成了气音。
“郡主别忘了,我想要的,一直是你。”
若是他想,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此处就得偿所愿。
但卫澈没有,只是语毕之后便忽地抽身离开,挺直脊背给她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喘息。
“若是郡主嫁给旁人了,那你我的交易又该怎么办呢,嗯?”
许清禾仰头看着,男人那张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说出的话却暗含威胁。
她别无他法,只有拖延,“世子...且先给寻到布局图再说。”
说罢便迅即转身,大步往林子外面走去,深怕身后的人再追回来,将她拉近那近乎窒息的漩涡中。
等走出林子,重新迎上暖意融融的阳光时,许清禾才惊觉后背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清禾,你怎么了?”
静安公主迎面走过来,“怎么脸色不太好?你方才与表哥说了什么,怎么你们二人脸色都不大对劲。”
摸上她的手,静安忍不住低呼一声:“怎么这么凉?比我的手还凉了?”
许清禾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安抚道:“林子里阳光甚少,兴许是有些冷到我了,无妨的。”
她转头,却见众人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便问静安怎么了。
静安答:“就在你跟表哥到一旁去说话不久,岑三姑娘就出来了。”
岑孟夏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并没骑马,而是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彼时众人还在疑惑,等她走近了,一众人便忍不住捂着鼻子远远退开。
只因岑孟夏不仅伤了腿,就连那身上,竟也脏兮兮的,还冒着腌臜之物的气息。
岑家其他几位姑娘忍着味道迎上去,问起发生了什么,岑孟夏也只咬着牙气狠狠地不说话,自被侍女扶着去马车处处理。
于是岑家几位公子姑娘便都这样灰溜溜地乘车一同提前离开了。
她与许清禾在赛马的林子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便无人知晓。
众人见岑孟夏走了,许清禾却正好露面,便都围了上去问起情况。
本想从她口中得知些什么,毕竟素来泼辣的岑三姑娘竟这般灰溜溜的露面,属实让人匪夷所思。
谁知许清禾却道:“我当时跑在岑三姑娘前面,早早出了林子,她后来在林子里发生了什么,我倒还真不知晓了。”
然而事实却是,那林子因经常会被众人用来跑马,便久而久之形成一条赛马的路来,有且仅有一条。
岑孟夏晨起时得知此次上巳节许清禾也会同往京郊,便提前命人在那必经之路上挖了个大坑。
那坑有足足一丈有余,里面又被洒了些腌臜物,岑孟夏本想借跑马之名将许清禾逼到那里,引她在跑马时落马并掉入坑中。
那样的高度,又是从疾驰的马匹上落下,不死也必然摔个残废。
相比直接让她死于非命,这般丢人现眼并成残疾之身显然更让岑孟夏愉悦。
但谁知许清禾一路疾驰不停,眼看就要出了林子,岑孟夏心中惊异,莫不是那些下人懒工怠工?
没想到下一瞬,她自己倒是马失前蹄踩中了铺在坑顶用来伪装的草席,失足掉了下去。
原来是她一心将注意力都放在许清禾身上,竟忘了自己行至何处,亦忘了辨认下人伪装好坑口后做好的标记在何处,这才一时失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弄了浑身的脏污,腿也传来裂骨般的疼痛。
这时候许清禾却牵着马折返回来,站在坑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岑孟夏,掉入自己陷阱里的滋味,如何?”
岑孟夏半卧在坑底,抱着自己的腿,气狠狠地望过去,质问道:“你如何知道?”
许清禾扯了扯唇角,道:“岑三姑娘恐怕忘了我是在何处长大的了。”
她长在战乱不断的南境,即便没上过战场,但辨别新旧土壤的能力也还是有的。
更何况她一心要将自己引进林子,除了挖个坑想让她跌落马下,许清禾想不到以岑孟夏的脑子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你屡次加害于我,无非是觉得我身后并无依仗,所谓的皇家礼待都是假的,对不对?”
“可岑三姑娘似乎也忘了,正是因为我如今孤身一人无所牵挂,所以我才能——毫无顾忌,与你破罐破摔。”
“你兴许还会为了身后的岑家老小束手束脚,但我不会,若你胆敢再对我下手......”
“岑三姑娘,我所会的,可不像你这般挖个坑这么简单。”
她朝着坑底的人一笑,竟是这五年来从未有过的轻蔑,带着五年前在南境时才有的傲气。
随后,便转身纵马离去。
独留岑孟夏一人留在坑底,恨不得跳出来将许清禾千刀万剐,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