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少钱的预算?”
江轻舟胸中一闷,“是部片子就行,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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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小珊看着沙发上端坐着的未施脂粉的江轻舟,只觉她的美有增无减。
“你看你,和十年前一样,提到这些就变脸,”她说得讥诮,“十年都没让你现实点吗?”
“我挺现实啊。”
“自以为。”
“十年没见,你是来跟我吵架的?”
“我是来帮你的。”
“十年前我没接受的事,今天你觉得可以了?”
“十年前你坚持的是爱情的纯净,今天你要接受的是一个投资人的资本注入。”
“四千万美金,我不谈条件。”
艾小珊“咯咯”笑了起来,“我还没想好。”
江轻舟挑眉看她,“那你是来笑话我?”
艾小珊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那你来洛杉矶是为什么?一个人悄悄来度假?”
江轻舟的心猛地一缩,她看着艾小珊仰起的脸,被她压了十年的狂澜就要喷薄而出,她的脸燥热起来,嘴唇微微开启,出了口气,又压下去,“来看看你。”她的声音有些喑哑。
艾小珊的眼中蒙上一层柔情,低头抓住她的手,将自己的脸轻轻放在上面。
江轻舟手指僵硬了一瞬,慢慢舒展。
若说十年前是她最终拒绝了艾小珊,也不够精确,她是豁得出去的,艾小珊要安心,她便张口谈好条件给她安心。可她发现,艾小珊安不了心。
艾小珊这团弹无虚发的火,只烧在她能把控的地方,比如说事业,爱情这东西,终究让她怯懦。
二十六岁的艾小珊惧怕和一个人绑定的依赖感,她以为“谈好价钱”就将它把控在手了,可谈好了,她还是不敢接受。
原来那句“你来非洲陪我”终究是个美好的愿望,如果对方不是江轻舟,而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姑娘,那一切好办。江轻舟拥有越多,艾小珊背负越多。
如今艾小珊重新来到江轻舟面前,将那张温热的脸贴在她手掌上,江轻舟抬起另一只手,慢慢落在她那头柔顺的秀发上,轻轻抚摸。
“我是不是有了白头发?”艾小珊问。
江轻舟喉头一哽,摇摇头,“没有,跟我上次见到你时一样。”
艾小珊吻着江轻舟的手心,抬头圈住她的颈,吻她。
记忆中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身体。
像丢失了彼此十年,再重逢,疯狂索要。
她们在被南加州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小阳台上吃早餐,艾小珊半湿着头发,裹着江轻舟的丝质睡袍,露出半壁□□。
“亲爱的,你很想演那个片子?”
“啊?”江轻舟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她在说哪部,想了想,“哦,有这机会就演,没了就等下个机会吧。”
“我可以投资。”
江轻舟抬眸,正要说什么,艾小珊阻止了她,“你听我说,我想让你自己制作一部影片,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也不用演别人的剧本,你挑你自己最想做的故事,演你自己最想演的角色,怎么样?”
江轻舟的神色凝了一秒,心中交织起百感千言,自己做影片,自己做导演,自己主演,这大概是一个演员登峰造极的梦想,可是,这offer和十年前那宗“交易”不谋而合,当年她要的就是艾小珊投资给她拍部片子……
“你不用有压力,我投个小成本影片,一千万美金,你看怎么样?如果你想拍你的书,《轻舟已过》的故事,也挺合适。”
江轻舟眉梢一颤,初识时那个姑娘手中擎着那本书让自己签名,艾小珊都放在心里。
不用担心票房,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想去哪个国家拍就去哪个国家拍。”
“为什么?”江轻舟问。
艾小珊愣了愣,“我想你开心。”
“就这样?”
“嗯,你就当玩一票吧,”艾小珊搅着面前的咖啡,“其实我可以养你的。”
江轻舟点了根烟,有种熟悉的不适感又在心中某个角落暗戳戳冒出来,“你还回非洲吗?”
“那边慢慢收了吧,以后还是要回美国的,非洲只是个捞金的地方。”
江轻舟吸了口烟,“是我这十年庸庸碌碌,毫无成就,让你重提包养我无压力吗?”她扬起唇角,将这句话讲成玩笑。
艾小珊眼中什么东西一闪,“怎么会?你是个优秀的演员,我一直都知道,也别说‘包养’这个词,它和‘养’不一样。”
江轻舟笑了起来,“就我跑过的那些龙套,怎么让你看出我是个优秀演员的?”
“我在非洲无聊时刷了你以前在大陆拍的电视剧,挺喜欢的。”
“还要吃那点老本,”江轻舟将烟灰弹掉,“十几年前的演技,”她说着做了个鬼脸,“不能看,土。”
“你考虑考虑吧。”
江轻舟在洛杉矶待了一周,和艾小珊腻在一起,至于那些事情——要不要接受艾小珊的offer,投资和养她——她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像都忘了一样。
一周后那天傍晚,艾小珊出门见个生意伙伴回来,发现江轻舟的行李都不见了,枕头上搁着封手写信:
珊,
我先回旧金山了,勿念。这一周很开心,谢谢你。
轻舟
艾小珊在床边的毯子上坐了半晌,她知道,江轻舟又走了。
江轻舟看着公路上卷起的黄沙,想,艾小珊总是算不对题,自己现在是比十年前更失败,但背负的东西反而更多了,例如一个中年女人的尊严。也不是不能退,但功成而退,和落荒而逃,始终不同。这一次,艾小珊恐怕更不能安心。
艾小珊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站在江轻舟早晨站过的地方,看楼下街道上漂亮的店铺招牌和推婴儿车的行人。
也许再等十年吧,她想,再过个十年,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