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门口,经无数双鞋底踩踏过的瓷砖,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光泽。
偶尔也会有几滴晶莹,在不经意间挥洒向地面,让瓷砖的一角得以重新焕发光彩。
但再闪亮终究也只是表面上的光鲜,维持不了多久,它就被打回了原形,露出原本灰暗的底色。
“这里,还有这里,怎么干活的,没看到地上还有残渣吗!”最靠里的角落里传出一阵带着怒气的声音。
位于那儿的是厨房,每当太阳升到了最高点,就意味着后厨的工作人员来到了最忙的时候。
抽油烟机呼呼地转个不停,菜在锅里翻炒的噼里啪啦声没有间断过……变成热锅上蚂蚁的人们,围着厨房团团转,看上去倒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其“热”融融。
“已经不是第一天做事了,还这么毛手毛脚。你以为这工作是这么好干的?”先前那道声音的主人还在发话。
只见后厨的过道上,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肥胖的身子像是硬挤进工作服里的一样,将中间的啤酒肚显得格外突出。
听男人口中密密麻麻的数落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面前的青年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结果低头一看,不过是打翻了一盘刚刚做好的菜肴。
毫不留情的刺耳叫喊,犹如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拉扯,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然而,听到这些话的俞时恩却跟聋了般,并未做出任何反驳。
尽管事实是对方先撞过来的。
被训斥的青年低垂着脑袋,自顾自地摆动手中的拖把。额前没有来得及修剪的头发,将那张瘦得可怜的脸遮去了大半。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大家同事一场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见俞时恩依旧这样一言不发,对比之下显得咄咄逼人的中年男子刘强愈发来气。
他已经在这个饭店里工作好几年了,仗着自己是老员工,和老板的关系也算不错,暗地里没有少欺压新人。
往常哪一个不是强哥强哥好声好气的叫着,有机灵点的,甚至还会在下班后送他包烟、整瓶酒或者请客吃个饭啥的。
唯独眼前这小子,不仅一点脸色都不会看,一下班还跟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追他似的,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只留下一阵脚跟尾气在原地回荡。
搞得刘强想揪住俞时恩,给对方讲点在饭店里工作该遵守什么规矩的机会都没有。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要是再以这种态度工作下去,迟早得走人!”
看着这呆愣子一般的模样就碍眼。
中年男子被脸上横肉挤压的不大的眼睛里,除了黑与白,就是对俞时恩的不满与鄙视。
于是,趁着对方还在低头清理地面,终于忍不住的他忽得伸出右手,朝俞时恩脑袋瓜的方向拍了过去。
那力道,那速度,就算没有拍到头,也可以把俞时恩头顶的头发削掉,让对方成为和刘强一样的秃顶。
同平时干一点重活就腰酸背痛,只能站在一旁指挥年轻人来干的经验丰富老员工完全不一样。
任谁看了,不惊叹一句:人的潜力真是无限啊!
像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只有吃点苦头后才会懂得长记性。而自己,是在好心的帮对方成长。
刘强这边教训俞时恩教训得心安理得。
什么,怎么敢这样做的……俞时恩正打扫得起劲,颜色浅淡的琥珀色瞳孔无意间一撇,却看到了今天以内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自己才洗过的鞋,不仅鞋面被菜汤打湿了部分,鞋带还大咧咧的散开,嚣张地跑到了地面上咕噜噜喝拖把水。
被嘲讽的俞时恩当即一个大猛蹲,要给鞋带一点手段瞧瞧。
至于耳旁犹如破锣一般又粗又响的叫喊,被他那赌鬼父亲骂大的俞时恩表示,对方一出声他就习惯性地屏蔽了。
俞时恩这一蹲,可苦了使出吃奶的劲来扇人的刘强。
本该结结实实落在青年脑袋上的巴掌,将满手热血徒劳献给空气。
付出莫大努力却毫无收获的刘强,像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似的,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没没能稳住身形,带着他那圆滚滚的肚腩,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一旁忙着完成手中的活且不想惹事的几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有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用余光看完全程后,没有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在短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因为愤怒而通红的眼睛,立马寻着声音的方向恶狠狠地盯了过来。
戴眼镜的年轻人不想惹火上身。
他掐紧大腿肉,努力回想着最近发生的比较难过的事情,就比如交完房租后约等于零的余额。
然后年轻人悲观的发现,自己真的笑不出来了。
环顾了一圈,愤怒的双眼并没有找到是谁在笑。
“呵。”
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就这些人,给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来笑话自己,刘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后厨的地面,哪怕经过一翻仔细清扫,依旧是难掩的油腻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