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只在最初一两天对她嘘寒问暖,到了第三天态度就变得不耐烦。医生说得专业术语,茅珠听不懂,通俗地讲是属于心力交瘁的那一类。因为常年奔于考试,心理上的压力和精神上的紧张,造成了“心”上的负担,再加上工作与家事,身体上的劳累也是一重影响。所以,她需要长时间的静养,至于这“长时间”有多长,就得看茅珠自己的自我调节了。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辈子。
梦想从来不是给普通人的配置。
茅珠本还有将近一年的机会,但她已经看不进书本了。书一翻开,不是头痛欲裂就是两眼昏花。想着重新找份工作,却总会感到莫名的恐惧。家务劳动做起来也不那么利索,大多时候竟比老年人还健忘。于是,家人开始嫌弃她,孩子也怨她丢三落四,总说“看人家的妈妈”。她有心而力不足,只好忍受着。茅珠惊奇地发现,自己连发脾气也不会了,不是心内没气,而是没有辩解的力气。
她,浑身没有力气,失去了做梦的力气,失去了生活的力气。
不仅是家人,就连茅珠自己也不相信只是一次考前晕倒就会有这么大这么多的后遗症,但又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天晚上临睡前,她主动提出明早要送孩子去上学,这遭到了全家的一致反对,竟使得孩子躲在房间里哭泣。她在家的时候都会忘记要做的事,出了家门可怎么办呢?家人们说话的方式似乎是在开讨伐会,茅珠的眼神逐渐黯淡,只好作罢。
她也不完全怪家人对她的态度。大家都要生活,不可能专注于她一人。老公要上班,孩子要上学,老人还有自己的老人要照顾。大家对茅珠的关心也只能到此为止,言语上确实有偏颇之处,但还能怎样呢?每个人在外都要承受一些压力,回到家里来总要发泄一通。家,从不是讲理的地方,讲情讲爱的前提是大家没有后顾之忧,一地鸡毛的时候谁还会有好脾气!
但是,她还是想出去走一走,只是走一走。
她坐上了公交车,按着熟悉的路线,不知不觉来到了市图书馆。现在这里也有了预约制,不是靠着力气和早起就能抢到座位。茅珠走进去,来到二楼的开放式自习室,熟悉的位置上已经有了别人的身影,那专注的表情使得茅珠热泪盈眶,昔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吧?认真、虔诚,眼神里透着美好的憧憬。
不多时,那人从座位上起身,收拾了书本离开了。茅珠踱步过去,下一位预约人已经坐了上去。她轻叹一口气,拐到走廊上去,慢慢地向前走着,整个人是发懵的,有低声抽噎的声音。走廊上的一盏灯坏掉了,暗淡无比,似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这段走廊诡异无比。
十几年的努力就这么被泯没了,连个声响都听不到,像又臭又硬的石块,渐渐沉到了属于自己的历史长河中,再也消失不见。即使有朝一日,再次拿起书本,那段岁月也不会和未来的时光相重合,沉下去的小石块也不会和岸上的小石块相遇。
顾鸿筝终于能够安心回家吃晚饭了,餐桌上的几位终于凑到了一处。面馆的装修进入到了收尾阶段,接下来的几天便是装饰。她感到了饥饿,非常非常饿,但依然能够保持优雅,不像索娜一样毫无吃相。可能是那天说的话不受听,索娜看到顾鸿筝的时候有些心虚,一个劲儿地让着顾鸿筝吃这个吃那个。顾妈妈看到女儿胃口大好,自然是高兴。前段时间,顾鸿筝总吃不下饭,当妈的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卢声突然拦住了索娜,对顾清英说:“清英姐,你不是爱吃这个吗?”
顾清英将筷子伸出去,夹了一些土豆丝放到自己的碗里。索娜咳了一声,顾清英斜看了她一眼,索娜嘴角抽搐着,忍住笑。顾清英立马清醒了不少,忙道:“哎呀,这是土豆丝啊,我现在不太喜欢吃了。”她将碗里的土豆丝全数给了索娜。
卢声忙问:“为什么?”
顾清英乱找借口:“人的口味会变啊。”那酸酸辣辣的味道多好吃啊!
卢声“哦”了一声,又道:“我记下了。”
这几个字让顾清英差点把饭给喷出来,索娜好容易将笑意憋住了,一下子又受不住,只好大笑出来。顾妈妈说她没有饭桌礼仪,索娜只好打马虎眼儿:“干妈,我想起了一个笑话,一会儿我说给你听。”
顾妈妈说:“你要是说了之后,我没笑,你可别怪我说你。”
索娜立马收住了笑,埋头吃饭。
卢声还在对顾清英献殷勤,不断问着“这个呢”“那个呢”“要不要吃这个”诸如此类的话。顾清英没吃饱,还不想这么早下桌,但卢声一遍遍的问来问去,让她没心思吃饭。顾鸿筝旁若无人,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优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令顾清英倒胃口的人还有一个,这下是真的吃不成晚饭了。司茼芹的电话打过来,使得顾清英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碗筷。妈妈问是谁,还是先吃饭吧。顾清英将手机向着妈妈的面前晃了晃:“司茼芹。”“哦,她呀,是工作的事吧?你先打电话吧,我给你留着饭。”
妈妈的话让顾清英的心立马静了下来,面上有些难堪。顾鸿筝似是有意地,将脸偏过来,与姐姐对视着。顾清英穿了外套出了家门,直往楼上跑,将电话接起来。“喂,什么事啊?”
“在家干嘛呢?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吃饭了没?”
顾清英没好气地说:“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