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经常跟着父亲下地劳作。不是跟着他去收麦打粮,就是跑去翻耕浇灌,虽然当时什么也不会,但是玩得却很开心呀。
那时候的自己,妥妥就是父亲的一个小跟屁虫。只要父亲一出门,我准能闪现到他的身后,可是每次到了田间,我又干不了什么农活,当然父亲也不指望我,这么个小不点能干点啥,总之爱跟就跟着吧。
每年到了作物长势茂盛,或者农忙时节的日子,父亲只要早晨一醒,就会扛起农具下地了。他一旦到了田间地头,准能耕作至夕阳西下,才会回家来吃饭,天儿若是不黑透,就不可能看到父亲回家的身影。
每次我跟着他下地时,总会扛不住等待的煎熬,撒丫子就先跑回家了。
在我的成长记忆里,父亲教会了我,很多的乡村技能。比如驾驶农村的三蹦子、四轮子;开着拖拉机压麦子、浇灌玉米地等等;拖拉机后再挂上个农具,播种小麦、坝地等等的农活,都是在我做父亲跟屁虫的年月里,在他的影响和悉心教导下,加上我那时好玩好动,才被我耳濡目染,学会了一点点的皮毛。
虽说我的农活技术不够精湛,但在当时的东梁垓,在我这个年纪里,也算是略知一二的“行家”了。在少年的时光里,我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分担家里的农活了。
父亲的性格很内向,在外面一点也不善于交际。而且这个人还特别的实在,若是让他跟别人说上一句假话,他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且好长时间缓不过来;说假话简直是让父亲,去做大逆不道的事啊,这比让他干什么活,都会感到难受百倍!
虽然父亲对外人不善于表达,可是对我却是个例外!
尤其是在我成年以后,由于工作的原因,回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了。每次回到家中时,父亲只要一有功夫,就会不厌其烦地找我聊天,刚开始聊着还挺正常,后来慢慢的就转变了画风,变成了传授人生经验了,又要开始他滔滔不绝的讲述,讲述他那伴随一生的人生哲学了!
每当父亲开始教学,并起了兴致时,我总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把父亲一个人晾在原地,留他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爸,您就自言自语地讲述人生哲理吧!儿子先撤退喽!”
我若是不跑开,耳朵都会被父亲讲出糨子了。一旦让他传授得渐入佳境时,父亲不会有丝毫要结束的意思,总会在那一直的说啊说,磨叨来,叨唠去的反反复复:“儿子啊,说实话!如何如何……讲真的,又怎样怎样……”。
实在顶不住父亲叨唠的我,只能选择扭头就跑了!每当我消失以后,父亲也只有无奈的一笑和摇摇头:“你这个臭小子,一给你说点儿实话,你就又跑了……
然而,父亲的人生是艰难的,自打记事儿时起,他就背负起了家庭的重担。父亲在家族中,五个孩子里他排行老三,上有大哥、二哥,下有四弟、五弟。
论说在家排行老三,父亲应该是很享福的一员了。但老天偏偏不作美,却让他承担了所有的家庭活力,按父亲现在的话讲:“这都是命啊!”
是啊,又有谁能够躲过命运的安排呢。
父亲十五岁那年,他的大哥就病倒了。在那个饱受饥饿的年代里,我的大爷最终没能,经得起苦日子与病痛的折磨,加上精神上的刺激,从而彻底地倒下了。
这让本就艰难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了。父亲与二大爷的学习成绩相比,稍微的略逊一筹,二大爷便得到了,奶奶的独宠偏爱。
自从大爷病倒以后,家里又少了一个男壮力。奶奶也不得不做出决定,只供二大爷一个人上学了,让父亲选择辍学回了家,来参加家里的集体劳动,挣取工分来养家糊口,并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与病倒了的大爷,残疾爷爷的日常起居,这时候的父亲,成了家里绝对的劳动主力!
在那个温饱都未知的年代里,父亲也不得不选择认了命。
爷爷在抗战革命时期,身体就落下过残疾。到了大锅饭的年代,他就干不了多少重活了,当时在父亲还小的时候,只能靠着奶奶一个人能多挣点工分,自从大爷病倒以后,奶奶就养不活一大家子了。
那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一个个咕咕叫的肚皮。每天就这些事儿,就够奶奶忙活了,爷爷也帮不了多少忙,那时哪还有什么时间,去想什么挣钱的机会呢。
当父亲迈入了青年,刚踏进高一时,他的学习成绩还算不错。但就当时的家境而言,实在太过贫穷了,奶奶再三的思量,就“牺牲”了父亲,让他辍学回了家,当了家庭的主要劳动力,来贴补这个残垣断壁的家庭,才使得一家人,重获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白天,父亲为了让家里,能够吃得更饱一些儿。辍学以后的父亲,整日都忙活在粮田里,为了多挣几个可怜的工分,每天天还没有亮,父亲就跟着爷爷出工了,不把地里的杂草拔干净,不把地里的作物都过一遍,太阳不落下西山,他是不会舍得收工的,而父亲这样的日子,一晃眼就又过去几年了。
到了晚上,每天农忙回到家以后,父亲的事情就更多了。不仅要协助着奶奶,照顾残疾的爷爷、患病的大哥;还要帮带幼小的两个弟弟;好不容易省吃俭用,用劳动换来的一点儿资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点钱,还要用在二大爷的学费,给大爷买药与日常捉襟见肘的开销上了。
每当提起这些往事,父亲总会无奈的长叹一声,说:“哎!那时候过的是啥日子啊?每天跟蹲狱似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不是红薯叶子,就是黑面窝窝,每天为了口吃的瞎忙活!”
每逢到了月底,父亲就会有新的任务了。大爷的药又吃没了,每当这一天到来时,父亲就得起个大早,在天还未亮起时,父亲就要骑着自行车,去菏泽市里给大爷去抓药了,在一天的时间里,父亲就得赶个来回,这一个来回还不咋滴,二百多里地就出去了,等抓完药赶到家里后,也早已经是繁星璀璨了。
市里离我们东梁垓,有一百多公里呢。家中唯一的快速交通工具,是一辆三八大杠的自行车;那时的交通非常的不便,路况更是泥泞不堪,父亲“驾驶”着家里。唯一的这辆“铁骑”,一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骑上它就匆匆忙忙的赶路了,每次一骑就是一天,百余公里的路程往返,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地冻天寒,父亲从未有过间断与怨言。
然而大爷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了。虽然亲人们始终没有放弃,对大爷病情的治疗,但他还是在两年后,一个冰天雪地的傍晚,离家出走再也没能找回来,我想也许是大爷,不愿再让父亲这么累了吧。
数年以后,最难熬的日子终于过去了。父亲二哥大学毕业后,找着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父亲在爷爷战友的介绍下,也入疆进入了一家国企,当上了一名企业合同工人,只要坚持再干上个五、六年,父亲就可以成为正式职工,以后享受退休待遇了,全家人也能去当地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