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新疆的少数民族,眼睛的颜色各式各样,说你是波斯猫,大家不都差不多嘛。”
杨星野哈哈一笑:“谢谢你还想着安慰我。就算大家都不是黑瞳,我的眼睛也是颜色最浅的那一个。”
“从小不管走到哪儿,我的外号不是波斯猫就是哈士奇,猫猫狗狗的,反正都是圆毛的。”
“波斯猫和哈士奇都挺可爱的,”梁朝曦被他说中心中所想,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试图转移话题,“你的眼睛是像妈妈了吧?”
“不,像我的姥姥。”
想起自己家慈祥的老太太,杨星野的笑容都温柔了:“她父母是逃难来中国的沙俄贵族,只不过她生的太晚,锦衣玉食的日子没赶上,生下来就是流离颠沛着过的,受了不少苦。生逢乱世,没有办法嘛。最后漂泊到新疆,这里接纳了他们一家,才最终安定下来。后面时局稳定,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回到苏联,或者俄罗斯。和他们一起过来的一些亲朋好友有一些就回去了,我姥姥说她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她的丈夫埋在这儿,家在这儿,孩子们也在这儿。她已经是一个中国人了,她哪儿也不去。最后就留了下来。”
“我姥姥做的格瓦斯和大列巴正不正宗的不好说,但一定是全地区最好吃的。她年龄大了,不怎么下厨,也是吃一次少一次了。不过老太太最宠我,什么时候等我回去看她,老人家开炉,我给你带几个尝一下。”
新疆地大物博,这里的人民对自己家乡出产的各类物产和吃食都自信满满格外骄傲。
如果其他人说改天请你吃饭或者带给你什么吃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客套,不知道哪天兑现,甚至兑现与否都是个未知数,那么新疆人的这种承诺总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梁朝曦来这里的时间不长,已经这样被同事们投喂了很多次。
她对食物没有要求,更谈不上挑剔,从小被妈妈训练着连原本十分厌恶的香菜都照吃不误,因此总是在试吃过后不吝自己真挚又诚恳的夸赞。
在这之后很快就会有一大包相同的食物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大家都知道她独自一人背井离乡不容易,都希望她能感受到大家的温暖和热情。
有了这种前车之鉴,杨星野要是在某一天拎着一大袋俄罗斯大列巴来找她,她也一点不会感到惊讶。
那是他年迈的姥姥拖着病体特意做给最宠爱的外孙吃的,梁朝曦没法说服自己就这样接受他的馈赠。
梁朝曦思考了一瞬,委婉地找了一个理由:“谢谢你啊杨警官,只是不好意思我对坚果过敏,姥姥辛苦做给你的大列巴,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杨星野根本没觉得这是个事儿:“没事儿,我和姥姥说一声,就说我最近上火,不能吃坚果,只放果干就行。”
说完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又问:“葡萄干杏干什么的你不过敏吧?”
梁朝曦一计不成反添麻烦,有些尴尬,她再想推辞,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他的好意和热情。
两个人聊起天,路上的时间就感觉比来的时候过得快很多。
车子开进市区,不一会儿就到了野生动物保护站。
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半,上班时间还没到,办公楼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梁朝曦也是来报道了才知道,阿勒泰以每年的五一和十一为分界线,实行冬季和夏季两套作息时间。
上午的上班时间是一样的,无论冬夏早上都是十点上班,十四点下班。
下午的上班时间就有变了,冬天十五点半到十九点半,夏天十六点到二十点。
新疆的夏季正午往往太阳暴晒酷暑难耐,多出来的那些时间是用来避暑午睡的。
而她的作息时间表里面,无论晚上几点睡,早上都是六点起的。
除此之外她天生觉少,从来不睡午觉。
因为这一点她来了之后一直在倒时差,直到现在也没有能完全习惯。
没到上班时间人手不够,但梁朝曦担心小金雕的伤势,一回来就和杨星野直奔处置室。
处置室的门锁有些年头,可能是因为空气湿度太小,钥匙捅进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金属摩擦声,非常不好拧动。
梁朝曦使劲转了两下也没把门打开。
“我来吧。”
带着笼子站在她身后的杨星野把笼子换手拎在左手上,伸出右手先是提了一下门把手,又不知使了什么巧劲拧了拧,门锁咔嗒一声开了。
“这锁芯用得久了有些涩,你这儿有铅笔吗?一会儿借我用一下。”
杨星野一边说一边推门进屋,轻车熟路地把笼子放在桌子上:“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毕竟是第一次处理金雕,梁朝曦深吸一口气,还是有点紧张。
猛禽类的诊治她在学校并未系统地学习过。
事实上学校的教学总是以常见的宠物比如猫狗,还有常见的畜牧业动物比如马羊为主,其他的动物无论是两栖类还是爬行类,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都属于动物医学中的异种动物。
异种动物的专科兽医,通常即是相关领域顶尖的医生,也是世界顶尖的生物学家,他们有此番成就并不是在学校里刻苦学习的成果,而是全凭临床应用中积淀的自我深造和探索。
不仅是在中国,异种动物的医学研究在全世界大部分的兽医大学都是盲区。
杨星野之前提醒她,不要因为小金雕的治疗和达列力别克爷爷起冲突。
事实上她除了手术临床上比老人家有专业性之外,对金雕的其他方面可能还不如他老人家有经验。
无论是人医还是兽医,最终还得是个经验活,如果不是因为小金雕的囊肿需要开刀,它留在达列力别克爷爷那里养伤也是可以的。
成为一名野生动物保护站的兽医是她的选择,为需要帮助的动物减轻痛苦是她的心愿。她要扫除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就像克服对狗狗的恐惧那样勇敢。
梁朝曦回忆了一下实习时在动物园接触过的那只红隼,大致掂量了一下金雕的体重,立刻意识到自己还真的需要有人帮忙。
“小家伙太小了,不方便打麻药。我检查一下囊肿的位置,如果可以的话,一会儿帮我一下。”
“没问题。”也许是经常救助各类野生动物,杨星野表现得很淡定。
他的冷静对此时的梁朝曦来说无疑是一只强心剂,她戴好手套,开始对小金雕进行救治。
在杨星野的帮助下,整个过程异常顺利。
她用极小的开口解决了金雕的囊肿,比起囊肿给金雕带来的疼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做完手术的小家伙立刻精神了不少,也有了食欲,开始叫着要吃的。
杨星野知道金雕只吃新鲜的肉,熟门熟路地去站里的动物厨房拿了一些肉条过来。
看着小金雕终于开始进食,梁朝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要休养几天身体恢复,这种最凶猛的猛禽就能重回大自然,翱翔于天地。
“杨警官,谢谢你。”梁朝曦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如释重负地对着杨星野笑了笑。
“哦呦,你这么客气干啥。现在我们叫食药环大队,以前就是森林警察,救治野生动物也是我的职责嘛。你也别杨警官杨警官的叫来叫去了,大家都是战友,这样叫多麻烦,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杨星野说到这忽然立正站好,对着梁朝曦伸出手去,嘴角含笑地说道:“重新认识一下吧。”
“你好,我叫杨星野,星垂平野阔的那个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