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一刻左右,卫铉与徐月华一起起床。前者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合体劲装,显得格外精神;后者头发蓬松、呵欠连连;而艳姿的身体蜷缩修容身边,她们两人还在酣眠,脸上都挂着丝丝欢悦后的浅浅笑意。
卫铉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让人从睡梦唤醒,他向徐月华叮嘱道:“时辰尚早,你稍后登榻补觉吧。”
“郎主,这不合规矩。我将她们叫醒。”徐月华取出一件绛色锦袍给卫铉穿上,又找来一条腰带为他束好衣衫。
“我的话就是规矩。等我和娘子完婚,让她给你们一个名份。”卫铉搂住徐月华柔软的娇躯,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记,然后松开双手,从木架取了横刀,扬长而去。
徐月华捂着小嘴望着卫铉离开去的背影,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姬妾、奴婢形同货物一般,便是被主人宠爱一段时日,最后也难免被主人用来馈赠他人或款待客人。徐月华本以为此生此世以侍婢的身份惶惶度日,却不料天不绝人之路,亦让她遇到一个视她为人的、疼人的男子。
呆立良久,她不禁低声抽泣怩喃:“‘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言罢,她神采奕奕的走出里间,来到外间梳妆。
卫铉走出三层高的独栋大门,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再也没有方才那种温柔,他向等在门口的卫地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卯时一刻等于凌晨3:15分;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卫地绝对不会在此刻打扰他。
“主公,末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禁卫军无缘无故将我们卫府团团包围。”卫地看了卫铉一眼,接着又说道:“武卫将军李神轨使人叩开府门,目前正在正堂等候主公。”
“就他一人,还是带来大队人马入府?”卫铉一边向前方疾奔,一边问道。
“就他一人。”卫地紧跟而上,说道:“李将军似乎没有恶意,他只是单独一人入府,且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府外禁卫也没有喧哗。”
“李将军有礼,别人就未必了。你立刻使人看好后宅。”卫铉将佩刀交给卫地身边的一名亲兵,独自一人走向灯火明亮正堂。
胡太后为了缉拿蜜多道人,令尚书左仆射元彧抓胡彰、元雍带人搜皇宫、令李神轨负责内城和外城。
蜜多道人利用不知真假的令箭走出东掖门,缉捕他的职责自然落在李神轨头上。
禁卫最初固然被死士骗引向人员复杂的东郭城、洛阳大市,可李神轨毕竟有常山公主掌控的、遍布全城的谍者协助,不到多时便锁定了蜜多道人的行踪,然而皇城东南诸里皆是达官贵人的集中之地。
达官贵人又是十分的高傲、傲慢,而他们的不配合和斥责也导致李神轨浪费大量时间;直到现在,他才追到崇会里及其南方的宜寿里,并且派出士兵封锁两里各个府邸、寺庙、宫观。
相比于二里之内的其他府邸、寺庙、宫观,李神轨更加重视位于崇会里的卫府、位于宜寿里的尔朱府和淳于府。只因元诩此前就让谷会和绍达送密诏给卫铉、尔朱荣、淳于诞。
李神轨从元诩秉性来分析,他觉得仍旧会送给三人、三府,只不过元诩不至于愚蠢的让蜜多道人直接送往三府,但该有的架势必须有,同时也是以包围三府的方式令蜜多道人惊惶失措、方寸大乱。
“卫铉失礼,让李将军久候了。”就在李神轨暗自揣摩之际,门口传来了卫铉的声音。
李神轨闻言站了起来,率先向大步而入的卫铉拱手一礼,歉然道:“李某公务在身,不得不深夜叨扰,还请河东公恕罪。”
“李将军客气了,请坐请坐。”卫铉见过李神轨两次,一次是献曲辕犁的早朝、一次是在元日朝会;他请对方坐下之后,好奇的问道:“李将军,究竟出了何事?”
李神轨反问道:“河东公昨日下午可曾听到皇宫鼓声?”
“当然听到了。”卫铉给他加了茶,又为自己斟了一盏,之后放下茶壶道:“只不过那惊天动地的鼓声,与地方号令、战场号令不同,我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卫铉说的是实话,熟知军令的李神轨也选择了相信,他缓缓地说道:“河东公与我堂叔李相州相交莫逆,叔父说河东公率真直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卫铉笑了笑:“李相州说得对,我与人打交道,不习惯那种弯弯绕绕的方式,李将军有话直说无妨。”
“河东公快人快语,那我也不苦情掖了。”李神轨说道:“想必河东公也是谷会、绍达因何而死,而昨天是谷、绍事件之延续,我才深夜叨扰、厚颜求见。”
卫铉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实言道:“我确实知道此事件的前因后果;难道又有人准备给我‘送礼’不成?”
李神轨捋清了思绪,方才继续说道:“‘送礼’之人所送之礼与上次类似,我等虽然尚未抓住负责送礼的蜜多道人,但是‘他’的性子十分执拗,其最终目的十成是河东公、尔朱大都督、淳于将军。而河东公代表了自己和尔朱大都督,我等认为蜜多道士首先要来找河东公;如果事不可为,才会选择尔朱府。从他潜入崇会里之举,即可看出我等猜测是对的。”
卫铉脸色难看,望着李神轨的眸光就有些冷漠:“李将军是说卫某窝藏蜜多道人了?”
“自然不是。我等之所以摆出这等阵仗,目的是让蜜多道人自乱阵脚、自曝行踪。”卫铉是冉冉升起却又不太稳定的新贵,常山公主部署在卫府周边的谍者可不少呢,所以李神轨明白蜜多道人并没有在卫府周边露面。
卫铉神色稍霁:“李将军明理,只是守株待兔、刻舟求剑,好像不太可取吧?”
“河东公放心,明日就能见分晓。”李神轨是胡太后的人,只要胡太后没死,他都不能改换门庭。个人荣辱只是次要,关键还是有家族牵绊,如果是孤家寡人一个,反而拥有更多选择。当然了,他压根也瞧不起元诩,所以对胡太后的命令向来是严遵不殆。
李神轨也知道这句话与深夜打扰有些不符逻辑,接着又说道:“陛下曾经让我看过河东公的编写的军政制度,我当时是惊为天人,只不过朝廷着实是经不过折腾,故而陛下没有采用。然而陛下昨天忽然决定并七兵、左右中兵、左右外兵等七大曹、军事诸小曹署为尚书兵部四司;并左右民、度支等曹为尚书民部四司。我李神轨承蒙陛下不弃,得以兼任兵部尚书之职。这其中定是河东公为我说了好话,故而借机前来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