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都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聆听四周食客议论,他们议论的内容都与迁都有关。在他们左侧用两座木屏风隔成的半敞开的“包间”之内,坐着衣着朴素的一老二少,那个白发苍苍、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胖老头就是臭名远扬的高阳王元雍,其左手边短衫文士是他的嫡子元泰、右手那名青年是任城王元彝。
老少三人点了几大盘肉食、一锅汤、一壶酒,也像于、苏、李那般默默聆听着。
两座“包间”对着的十多步外的一张四方桌四周,围坐八个身穿绿色官服低级官员。一名中年官员几两黄汤下肚,又因大堂内实在太吵,他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事关山/东汉家名门的切身啊。难道他们不知道迁都关中之后,对他们有巨大影响吗?他们为何不反应?难道都死了吗?”
“意气之说、无知之见。”元雍听得摇头失笑。他是献文帝儿子、孝文帝的异母弟,他能够活到现在,且一直大权在握,可不仅仅只是人们认为的贪婪爱财、声色犬马。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席卷全城的风声,元雍已经猜出源于何处、出自何人手笔,不过他们元氏都迁过一次了,将来是否真的迁都长安,其实并无所谓,然而从时局、从大势上说,他觉得有四塞之险、进退自如的关中平原远比四战之地的伊洛平原好,只是雍凉的情况比河北也好不了多少。真要迁都的话,事先要将叛军灭个干净。
至于这名中年官员所说的山/东汉家名门,为何沉默以对、没有明确询问或反对?元雍觉得他们一是害怕触怒已经失智的太后,他们未免沦为儆猴的那只鸡,都不敢说话;二是见势不妙,都想和元氏划清界限、都想抽身而退,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迁不迁都。
要是前者,情况还好。后者的话,魏朝就更加危险了;因为汉家名门一旦看不好某个政权、一旦决定抽身而退,就表示他们早已相中了大家都认可的新的利益“代言人”,而后不但投钱投人,在官场上人脉上给予资助、保护,还想尽一切办法反扳倒原来的政权。
“郭兄,你醉了;你自己胡说八道也就罢了,可不要连累我们。”就在元雍黯然伤神之际,邻桌一名青年官员低声怒斥一句,丢下一串钱,便起身而去。另外几人见状,也丢下些钱财,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其实魏朝的社会风气、政治风气其实十分开明,人人都能言论议政、畅所欲言;便是大骂朝廷要员、大骂朝廷政策也不会有事。此时就算有人骂元雍,元雍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觉得有意思,但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所以没有地位的人怕遇到小人;他们说错了话,自然害怕之极。
“郭兄”愣了半天,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回过神来,又见四周的食客都用诡异眼神看着自己,酒意顿时减了几分,他抹了把冷汗,也丢下一串钱,头也不回的走了。
元雍:“……”
元泰:“……”
元彝:“……”
经此一事,二楼食客再也不敢议政事了,说话也很小声;元雍听得无趣,便和元泰、元彝结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