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到这儿,卫铉卡住了。
元天穆目瞪口呆的看向卫铉,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看傻子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卫铉:“下一句是‘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你接着编、接着改,我听着呢。”
元芷兰刚从里间出来,正好把两人的话听个了正着,忍不住“噗嗤”一笑,柳叶秀眉下的美眸熠熠生波,浅现几分笑意。心想:此人果如阿英所言,当真是特别。
《出师表》很多人都知晓,改编不了;可是惨之雄文《陈情表》却可借鉴一二。
事实上,卫铉原身也很惨的;而他从铁疙瘩满天飞、满地跑的时代来到大魏乱世,那就惨了。
这里是元天穆设在州府的书房,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卫铉拿了一张草纸、一支铅笔,然后像前世那般手握铅笔,开始打草稿。
等他写完,元天穆拿起纸张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铉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出身微寒,处草芥间,行飘萍上。少小双亲见背,幸赖叔祖抚养,免遭夭折之厄;五岁闻边关事,遂习文武艺,读诸子百家,攻兵书战策……今沐至尊厚德,伏蒙敕旨除授太守职,赐河东郡公爵,佐理上党军政,列官陟于河东;谨当训兵务实,枕戈待旦,仰报至尊隆恩……谨奏。”
以上自述,中规中矩。接下来的内容,却让元天穆双手一抖,把给纸张都丢了出去。
元芷兰拾来观看,霎时一脸骇然,只见后文居然是“欣闻圣后精通百家之所长、善诗辞文章之妙,诚惶诚恐赋诗一首,以报万一‘贤淑太后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儿孙个个都是贼,偷得蟠桃奉至亲。’”
看到这个打油诗,元芷兰震惊难言,目瞪口呆。
她终于知道父亲为何震惊成这个样子了,概因卫铉实在是太过大胆了,居然连太后都敢调戏。
元天穆定下心神,难以置信的向卫铉说道:“你不会来真的吧?你知道吗?如果此诗落到太后之手,大都督也保不住你。”
卫铉神情笃定的说道:“如果换作别人,我多半会死;太后不同,她要是看到这首‘诗’,多半畅快大笑,有可能还会赏赐于我。”
“却是为何呀?”元天穆都要被整崩溃了。
“你们不懂太后,她现在在民间的口碑虽然好,然而至尊成为太子之前,她始终是一个多才多艺、温柔娴熟的女子。先帝封至尊为太子后,她就变了。”卫铉目视欲言又止的元天穆,接着说道:“很多人都说她野心勃勃、利欲熏心,这种说法没错。可是很多人都忽略我朝‘子贵母死’制。”
“我朝皇子一旦被立为太子,其母就要被处死。此制之下,宫中妃嫔一旦怀有身孕,都祈求苍天保佑自己诸怀的是公主,而不是皇子;有的妃嫔因为害怕自己生下皇子,于是吃药打掉腹中孩儿。而至尊出生前,宣武帝也有很多皇子,可是他们尽数夭折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一些皇子的母亲惟恐自家孩子成为太子,故而让自己的孩子夭折了……”
“太后没有让至尊夭折,自己又不想死,只有想尽一切办法自保了,而自保的最佳良方,就是执掌大权。有了说一不二的大权,谁敢弄死她?”
“她得以活到下来,靠的就是权;再加上又被幽禁过,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以权谋之。她现在除了权,什么都不敢信,谁敢反对她,她就视对方为要弄死自己的敌人。此等情况下,谁敢忤逆于她?”
元天穆无言以对:卫铉这个角度,却是他从未想过的事儿,然而他没有办法反驳。毕竟胡太后也是人,而人都怕死,她不想死,只能让自己的敌人死了。
他默然半晌,皱眉询问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可是与你这首‘诗’何干?”
“对于太后来说,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乍一开始,她也许乐在其中,享受权力带来的快乐。然而久了,就腻了。”卫铉启齿一笑:“此理,其实与伯父一样。伯父家里一定有很多美丽婢女、一定有很多技巧精湛的歌姬舞女,可是伯父肯定去‘勾栏瓦舍’听过曲、观过舞,不是说‘勾栏瓦舍’的歌舞超过家里,而是家里来得太容易,没意思。”
元天穆呆了一呆,又见女儿一眨不眨看着自己,霎时就老脸通红。
卫铉见状,立时知道自己猜对了,正要继续说话。元芷兰却是向父亲问道:“阿耶,你们男人都这么贱吗?”
元天穆呆若木鸡,面红耳赤。
“噗”的一声,卫铉喷笑而出,他语速飞快的说道:“人都是这样贱,不分男女,你阿耶如此,太后也不例外。她高高在下久了,什么都乏味了,难免寂寞空虚冷、难免产生猎奇之心。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小小的冒犯她一下,她反而觉得有意思、反而高兴。然而没有人敢。”
元芷兰不谙世事,不理解。
元天穆却是听懂了,心想到“此子对人心的把控,着实是惊人”
念及于此,不禁看了看女儿一眼,暗道:女儿单纯,不能让她与这小子接触,否则的话,哪怕被这小子给卖了,还傻乎乎的帮着数钱。
卫铉犹自不知元天穆已将自己视作危险人物,更有了把女儿藏将起来的念头;然而他现在却对元芷兰产生了深厚兴趣,并且打算让她帮助自己开发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