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确实是与唐国公有恩怨的。
他作为昔日的马邑郡丞，奉命与李渊协力北拒突厥，原本算作半个李渊麾下。可随后，发现李渊图谋不轨时，他是主动弃官南遁，打算向朝廷告发李渊的。
若说其他将领、各地官吏可以投降李唐，被李唐封赏重用。李靖却自信是得不到这般待遇。若是自己被李唐捉住，怕是第一时间便要被明正典刑。
即便，从本心上来说，他不算是隋皇死忠，可确实是曾经意欲致李唐于死地的。这个仇怨，唐国公未必愿意化解。
今天李靖此来，本意其实也是想探探李昭口风，想看看他打着李唐旗号到底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还是确实有意归附李唐。
这可能也决定了李靖今后仕途高低，乃至安危性命。
若是没有李昭这个问题，李靖自然是希望李昭能够自立。
在大兴城一战中，李昭已经充分表达了对李靖的信任。不出意外，未来的李靖还会更加获得重用。他有信心襄助李昭创下一片非凡事业来。
可偏偏李昭对他来了个特别“优待”，现在李靖需要跳出自己的身份，代入李昭去做一番规划。
虽然不明白李昭的用意，可李靖到底不是扭捏之人。虽然心中有些不解，可他仍旧认真思忖一番道：“若从兵势上看，此时关中已然归附，巴蜀已被掌握，如定方兄所言，取汉中易如反掌，确是好时机。
“屈突通南下后，他控制潼关，自可堵死李唐追兵，控制永丰仓自然可以在关中立足。可这需要时间。
“况且，永丰仓粮足却无坚城。其建在潼关之后乃是为了抵挡关外敌人，却防不住我军从关中袭取，到底算不得什么险要。
“只消主公稳坐大兴城，即日起开始整编部队，四万大军加上六千精锐黄蛮，李靖有此自信可挫败屈突通，届时将其逐出关外，不在话下！”
苏定方，王隆都很认同的点了点头，这其实也是他们心中所想。姚思廉重又将睁开的眼睛闭了起来。
阿布古达却仿佛看热闹一般，干脆盘腿坐在了胡凳上，咧着嘴傻笑。
李昭“哦？”了一声，踱步到阿布古达身旁取了水壶放到嘴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默默把水壶放了回去。没有对李靖说的予以置评。
聪明人不需要提醒，只要他们愿意深思，自然会想得更多更加细致。
果然，李靖思索片刻后，自己忽然摇摇头道：“不，这样不妥。
“尧君素、王行本等人是不会驻守龙门渡的。他们剩下的些许兵力能堵死蒲津渡已是万难。李唐大军一旦撇下屈突通不顾，会迅速从龙门渡入关中……”
嘶……
王隆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想要反驳。那李唐怎么会不顾屈突通直接入关中？双方此时不是对手么？
可只需自己转转脑子，王隆便发觉这不止是有可能，简直便是必定会如此发生。
李唐对关中显然是势在必得的。
若是李昭亮明了旗帜打算自己占据关中，那李唐和李昭自然便是对手。
既然是对手，让屈突通来解决李昭，李唐坐山观虎斗自然是上上之策。他们没道理为了李昭去与屈突通拼命。
苏定方在一旁补充道：“还不止，李唐一旦入关中，那位现在驻军灞桥的李娘子可不会袖手旁观，那是他的父兄啊。她若是在长安城南响应，我们便要三面受敌了。等等……不对，是四面受敌！”
李靖点点头，轻声念叨：“西秦、薛举。”
若是只从欲望出发去看，李昭现在已经占了天下银边。可若是抛开脑子里的杂念来看看形势，立刻就会发现局面是如此的险恶。
巴蜀虽然已被掌握，可数万里的土地上，现在只有韩昭所部两万余郡县兵驻防。各地豪族、郡县虽然名义上归附了李昭，可实际上依旧各怀鬼胎，远没有达到归心的地步。
一旦李昭举旗自立，在关中他顷刻间便会陷入四面受敌的险境之中。
哪怕给李昭留足了时间，哪怕大兴城此刻的四万多隋兵全部誓死效忠李昭。可他挡得住四面八方的围攻么？
即便勉强挡住了，被汉中阻隔，巴蜀隔绝消息，还会那么老老实实的听凭李昭掌控么？
很可能眼前的所谓大好局势，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眼见众人自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李昭轻轻舒了口气。走到李靖身旁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人类总是如此，只有自己想明白的事才会发自真心的认同。否则，在利益面前，人们总会想象出无数种可能性，看到无数个机会去诱使他们试一试。
所谓“飞蛾扑火”，所谓“螳臂当车”不外如是。
这“一试之尊”，李昭当不得。即便从他自己的本心里，他也曾希望试一试。
哪个穿越者不想过把皇帝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