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看,这东主能在洛阳城里把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啊。
李昭想了想,忽然福至灵心,自己不是正要寻找投资人的么?
没准儿,这家老板可以试试?
他忽然来了兴致,对店家问道:“敢问,尊店主姓甚名谁,可愿出来一叙?哦,鄙人先前曾任东都明义里的鹰扬郎将、也是朝中通译大夫。”
一听李昭曾经有官职在身,且是正五品的职事官,店家立时变了态度。
他更加恭敬的点头道:“客您稍等,东主姓武、讳士彟,此时自在后堂,待某去请。”
武士彟?
李昭念叨着这个名字,越念越觉得耳熟。
“是不是走错片场了?我咋记得这名字好像是武则天她爸的?”李昭嘟囔着,随即便看到一个留着三缕长须、一身皂衣的男子正自后堂快步而来。
这男子看模样三十出头,很是精神,但眼睛有些小显得颇为精明。见李昭后,他连忙行礼道:“客年少才高,想来便是前些时日名动天下的李昭公子?不知某猜的可对?”
呦呵,真会说话……
李昭腹诽一句,也换上一副职业笑容,对武士彟道:“岂敢岂敢,昭薄有微功,幸赖陛下赏识而已。哪里敢奢谈名动天下。倒是尊驾这巨木商行,刚刚听闻介绍,才知慧眼独具,当真让人敬仰。”
“商贾贱业,不值一提。”
“诶,某家中亦是行商,岂可自诩贱业?买卖一事,交通天下,惠及百姓万民。且行商一道,何时进、何时出,进何物、出何物俱都是学问,便与治国理政一般无二,岂可妄自菲薄?”
武士彟对这番话大有好感,夸赞一番,两人各自落座。
武士彟似乎对李昭也颇感兴趣,斟酌道:“前些时日,听闻令尊过世,在下也颇感遗憾。本想上门吊唁,可又无缘与公子结识,生怕此行过于唐突,只好作罢。心中却着实遗憾的紧。”
“尊驾客气了,单所谓‘一回生,两回熟’。今日在下适逢其会,进了这巨木商行,怎能不说是种缘分。既与君得见,你我便可称一句朋友了。”李昭没有停留在寒暄的阶段,他快速拉近着两人的关系。
武士彟愣了愣,随即高兴道:“好好好,好一个一回生两回熟。当浮一大白……哦,险忘了公子还在父丧之中,恕罪恕罪。来人,上茶,好茶!”
李昭打量着这精明人,上身稍稍前倾笑道开口问道:“某与尊驾一见如故,还望宽恕言语唐突。尊驾如此才华,眼光俱又独到。
“某观察不错,似武艺也在傍身。允文允武之才。可,为何一直仅为商贾,不去谋个功名出身呢?”
武士彟先是一愣,第一次见面,这话题聊得似乎有些深入。交浅言深的忌讳他自懂得,可看李昭的态度却又似意有所指。
不知是不是戳中了心事,武士彟最后叹了口气。他随即接过茶碗呷了一口,感叹道:“公子……”
“诶!唤某为弟便是,若蒙不弃,某也愿唤君为兄。”
“哈哈哈,好好好,贤弟好性情。”武士彟颇为开怀,随即道:“某也听闻过贤弟你先前的履历,其实是羡慕的紧。
“可惜,不是谁都有机会得陛下恩赐,入伍从军的。
“不错,某确实文武俱学,也一心谋个报国立身的机会。可时运不济啊。
“不妨直言,某先前也曾想谋个官身。在兴建洛阳时,某凭着巨木商行也是出了大力的。
“可惜啊,后来某不知怎地,得罪了那主持营造的楚国公杨素。险些丢了性命。若非四方打点,有赖贵人庇护,怕是此时已为冢中枯骨,哪还有机会与贤弟你对饮交谈?”
“竟有此事?还真是岂有此理。都说楚国公曾多次为国选才,某看不然。兄长这等大才在侧,他竟还想着谋害?
“可见也是有眼无珠的昏聩之辈。唉,真为兄长不值。”李昭忽然义愤填膺起来,连连为武士彟打抱不平。
说漂亮话是成本最低的人情投资,反正也不花钱。
可往往漂亮话说到他人心坎里时,投资回报率就会高得吓人。
杨素乃是帝国重臣,即便身死存疑却也还是楚国公,他子嗣门生依旧遍布天下。何时敢有人如此当众批评指摘?
武士彟刚刚不过几句吐槽抱怨,可李昭却直接接过话来对杨素来了句“有眼无珠”,这已是极重的表态了。
且李昭此时虽然丁忧,可依旧是官场中人,实无必要站在武士彟一边说话。可他此时这般说话,自然也是在向武士彟示好。
武士彟大感欣慰,今日与李昭一见,总觉得越聊越是投缘。他自能看出李昭在与他拉着关系,可他又何尝不是在拓展着自己的人脉?
武士彟从商多年,最擅长因势利导。
他对李昭道了声谢,随后眼眸转了转,斟酌着问道:“贤弟而今丁忧去职,不知他日有何打算?是待丁忧一过,就去走走门路复官么?”
上钩了!
李昭心中舒了口气,他知道一番铺垫,这位武士彟也想着要把李昭发展成自己的资源。
这是个有抱负的商人,他不满足于现在只能从事商贾的身份,想要跟进一步却又偏偏找不到合适的门路。
现在,李昭要给他这个门路。
为何与武士彟说这么多话,为何要去指摘杨素,哪里有什么真投缘,还不是看中了武士彟兜里那俩糟钱儿么。
李昭觉得火候差不多到了,先是点头,随后复又感叹道:“复官倒是不难,某在朝中也算有些人脉结交。不过兄长也看了这天下局势,而今河北、山东盗贼横生,河南、河东流民遍地。听闻,西南夷屡降屡叛……
“当此时局,便是谋了个官身又能如何?当为天下、为陛下荡平一方,才能名垂青史,功耀当代。”
“哦?”武士彟不由得深看了李昭一眼,他捋着胡须,颇感兴趣问道:“可贤弟,若无官身,这所谓的青史、功耀又从何谈起呢?”
李昭笑笑道:“兄长,这官身自是需要的。可凡事不能只等任命。若是朝廷不任我外放为官,只在这洛阳当个太平郎将,岂非就错过了这汹汹大势?
“兄长,当今世道,能者为尊。在关东河内之地,朝廷已开始放任乡兵护卫乡梓。而陛下明年势必是要再征高丽的。
“贤兄且想想,一旦那时,山东、河北又该是何模样?既如此,西南、西北、江南又该是何模样?在这种局势下,能为陛下分忧者,又该得到怎样的回报?”
武士彟心思急转,很多大势他之前是看不清楚的,毕竟他消息来源到底有限。可经李昭这般一说,他再看这天下,却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没错,皇帝势必是要再征高丽。既如此,那些贼寇也好、蛮夷也好,势必要趁势作乱。
若是能真正以一方之力荡平之,真正为朝廷分忧解难,那功劳自是不比辽东战事为少。而且,这也更加显得有机会。
武士彟看着李昭低声道:“不瞒贤弟,前些时日,某听闻陛下拟征召天下勇士为骁果军,某曾还意动。若是走走门路,某入了骁果军,自可从队正做起,届时未必不能在东征中立下功劳。”
武士彟随即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思索道:“可经贤弟这般一说,某却觉得这般看,某之眼光未免狭隘了些。若是能如贤弟所言,为陛下荡平一方……这才是真正的大功业啊。”
李昭却没再顺着说下去,凡事过犹不及,点到为止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作势向门外看了看,有些惊讶道:“不想与兄长聊得投缘,却是忘了时间。今日与家人至南市本是想买些物件,得遇兄长一时聊得投缘,现下得先离去了。兄长见谅。”
武士彟愣了愣,随后笑道:“贤弟自去忙碌,今日得见你我着实投缘得紧。他日有暇,定当再做深谈。
“对了,贤弟此来是想买些什么物事?某自在南市多年,或可帮忙参谋一二。”
李昭故作惊喜的笑笑,叉手道:“如此,便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