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役显然知道自家大公子的脾气,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将今日发生在李宅门口的一切都说了一遍,而后也不发表评价仍是只跟在一旁伺候。
赵德阳没有多话,原本打算向他们三兄弟居住的东院而去,但想想后他停了下来转向了后院。很快,他便出现在了赵普义的书房外。
“父亲……”
“哦,大郎回来了,快进来坐。”赵普义一边叹着气一边将自家长子让进了屋子里。
他看着赵德阳的表情,苦笑一声道:“按你的脾气,家里事早已清楚了吧?不需我再向你多说什么。”
赵德阳点了点头,道:“三郎自幼娇惯,此次吃些苦头未必不是好事。”
赵普义一声长叹,点头复又摇头道:“你三弟如何都在其次,可今次当真是把赵家的脸面丢尽了啊!动用关系、动用手段还当街去调戏人家女眷,结果被人给了一巴掌不说,还轻轻松松便化解了。这……”
赵德阳安静听罢,宽慰道:“父亲说的是,某赵家本就以声望立于涿郡。某等比不得范阳卢氏,也比不得外郡几家郡望,脸面如何,实是事关家族兴衰,的确是要慎重。”
赵普义见自家儿子认同,便也松了口气,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挥手道:“你三弟若是有你一半悟性,我也就不替他操心了。可今天这事……”
赵德阳不急不慌道:“父亲,今日之事某建议……到此为止。”
赵普义安静了好一会儿,随后才反问道:“说说你的想法,为何?”
赵德阳并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话:“龙舟已至黎阳仓……”
赵普义双眼一亮,立刻明白了自家长子的言下之意。
黎阳位于汲郡,这意味着皇帝已至河北,龙舟沿着永济渠一路北行,怕不出月余便即将抵达涿郡。
皇帝亲临,王公大臣毕至,此时此刻岂还是与那商贾子弟斗气争颜面的时机?
涿郡地处偏远,若非是此次征讨高丽需要,这皇帝与诸多大臣恐怕一辈子都未必会来到此地,这实在是对赵氏千载难逢之机遇!
家中的注意力、财力和所有资源该用到什么地方,自然不言自明。
赵普义有些兴奋的起身,他来回踱步几圈随后点头对赵德阳问道:“买米一事做得如何?”
赵德阳依旧平静道:“父亲放心,某家虽然卖的不如官府,可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早先征税诏令未下前,某跟着各级官府一并买粮,那时斗米仍是三钱,共买入米两万石、粟四万石。共折米四万三千八百石有奇,
后期稍有涨价,但共花费钱一百三十五万八千有奇,且颇多白钱。
“待十日前官府开始收税,作价三十三文一斗卖出,共得钱一千四百四十五万七千有奇,兑一万四千四百五十七吊,扣除本钱,共入一万三千一百吊钱。其中什之八九已是肉好……”
赵普义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褶皱似乎也因这个消息的到来稍稍舒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捋着胡须感慨道:“我家有麒麟儿,此生不愁矣……哈哈哈哈……”
赵德阳仍旧静坐而已,既没有诚惶诚恐也没有故作谦虚更没有骄傲自大。
他气质依旧显得庄重、平和。而越是如此,赵普义对自己这位长子便越是满意。
他高兴了一会儿,旋即又有些担忧道:“但这般一买一卖,蓟县粮价可已飞涨了。某家亦是要吃粮的,你为何不留下一些囤积起来?再过几日待粮价再涨涨……”
“父亲,蓟县的粮价不会再涨了。非但不会涨,而且会极快的回落。”
“为何?”
“从郡府得到的消息,就在两天前,渔阳、上谷、河间、渤海、信都乃至赵郡、恒山都会调粮入蓟县。这些不是用作军粮,而就是用来平抑蓟县物价的。”
“这又是为何?”
“父亲,哪位高官敢让陛下看到大隋治下的郡县民不聊生?”赵德阳辛辣点评一句。
随后,赵德阳道:“故而,在前日时某便抛光了余下粮食。反正不日便有低价粮可入蓟县,饿不到咱家。
“父亲,现在还是该把精力放到恭迎龙舟之事上,此事可关乎某赵家今后数十年之发展。至于那李氏小儿,只要他还未死总有机会报复回来的……”
赵普义再无疑虑,他对赵德阳道:“你奔波数日,今日且先安歇。哦,去看看你三弟,宽慰他几句。明日你来我这,我们好好议一议迎龙舟的章程。那虞世基怕是胃口不小……”
与父亲商谈一阵后,赵德阳告辞离去,这才走回了兄弟三人居住的东院。他先是去与二弟打了个招呼,而后才走到三弟屋外。
隐约间,他听到了屋中有女子的哭泣声且不止一人,还有就是自己那位三弟愤怒的喝骂声伴随着砸碎瓷器的声音响起,他犹豫一会儿敲响了房门。
“谁!?”
“三弟,某来看你了。”
“大哥?额……稍待小弟片刻……片刻就来。”
好一会儿功夫,穿戴齐整但双眼赤红的赵德章这才打开了房门。开门时,屋中传来一阵栗子花的味道,但赵德阳面色毫无变化。
他拍了拍自己这位幼弟的肩膀,笑道:“走,陪为兄转转,你我兄弟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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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在这个夜,饿了几顿的李昭和阿布古达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两人已过了北平郡,渡过了龙鲜水。
此时,在他们俩小小营地外二十里,正有一处数千人的军营驻扎于此。
李昭两人沿途已打探的清楚,那个营垒属于右武卫大将军——李景。此时这位大将军正带着右武卫前锋移营蓟县,准备迎接龙舟的到来。
而这个消息带给了李昭一个新的选择,是现在就寻找机会拜会李景献上自己的计策?
还是等待回到蓟县,自己先公关了他的老部下原代州司马冯孝慈?
回忆着早先打探来的对李景的评价和描述,李昭忽然发觉自己似可以有第三个选择——似乎,自己可以借着现在消息不通,打出一个信息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