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胡人壮汉已经被扯去外衣,绑在了木架上,先前受罚的小黄门已经被抬了下去。
“哼,真是无用!”
萧玉衡一把将萧宇推开,他看了眼韦艳蓉,脸上突然露出了痞痞的坏笑。
韦艳蓉被皇帝吓得花容失色,赶忙深深地将头低下。
萧玉衡大喝一声:“拿朕的弓来!”
一名侍立一旁的黑衣内卫双手奉着一把雕龙长弓,奉予皇帝。
鼓点声起,萧玉衡踩蹬上马,金色甲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中长弓一拍马臀,壮硕骏马发出一声惊人马啸,载着年轻皇帝向着骑射场飞驰而去。
鼓点声越发的密集,呐喊助威声起伏不断。
萧宇侧过身去,凝神望向骑射场上那个纵马飞奔的矫健身影。
韦艳蓉悄悄来到了他的身边,悄悄抬眼注视着他,迷人笑容如出水芙蓉。
但萧宇的注意力却都在骑射场上。
而站在两人身后的韦睿却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心头疑虑更重了几分。
再看骑马场上,萧玉衡弓马娴熟,他左右开弓,接连射出五箭,其中有四箭都正中目标。
而第五箭直接索命,正中那胡人咽喉。
人群中立马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韦艳蓉俏皮地撅了撅嘴,对萧宇小声道:“射杀个被缚双臂的俘虏,算不得多大的本事。”
萧宇一脸诧异,他这才注意到韦艳蓉正站在自己身旁,那双清水般的眸子里有种异样的情愫正在悄然绽放。
萧宇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他笑了笑,悄悄把目光移开。
韦艳蓉继续说道:“阿父过去对我说过,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韦大将军乃是不世之才,有他在,可保我大齐江山无忧。”
听到小王爷对自己父亲如此高的评奖,韦艳蓉脸庞微微泛红,犹如一朵盛开的桃花般艳丽。
……
午时三刻,艳阳炙烤着大地,林木间虫鸟鸣唱。
两名汗流浃背的侍卫站在了骑射场中央,他们将那身中四箭的胡人尸体放了下来。
一人抹汗道:“娘的,那些当官的和勋戚士族就是好啊,他们在那里享乐,这等事情还得咱们来做。”
另一人笑道:“行了,别说了,咱就这命,只怪咱祖上没那本事,荫及不了子孙,别羡慕了,做事!做事!”
两人拖着那胡人死尸在炙热的黄土地上行走,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而在周围绿树成荫的地方,则显得格外热闹。
皇帝大帐中正举行着盛大的宴会,而在大帐外的一些普通帐篷里还设有一些小宴。
十多位地位尊崇的勋戚重臣才有资格在皇帝大帐中陪着皇帝宴饮。
而地位稍低的勋贵大臣或门阀士族们则可以在那些普通帐篷里自由选择,只要不是有仇的,相熟或者想要结交认识的随地一坐,品尝着皇家御厨尽心烹制的菜肴,喝着美酒,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因为是在宫外,这里也少了许多的规矩,各大帐蓬之间可以自由往来的,许多高门世家借着酒兴在各大帐中来往穿梭,与熟人敬酒,更与权重者结交。
甚至有些地位不高但为皇帝格外赏识之人也可以随意出入皇帝大帐,予皇帝说些奉承话,来博得君王一笑。
这个时候,即使有些酒品差的军中大佬闯进皇帝大帐中发几句酒疯,皇帝一般也不会在意,甚至对他们的抱怨好言抚慰几句,再给些奖赏。
萧宇忍着背痛略显落寞地坐在了皇帝身边,吃了几口炙鹿肉,顺便看着皇帝在与一位醉酒的老将军在互相掏心掏肺。
这一刻,他全然看不出他这位堂兄的暴虐残酷,也看不出他有“拒人十步之外”的天子威仪,他似乎很善于洞察人心,也善于收买人心。
想想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大半年了。
随着不断遇到的人和事,他在变,也在逐渐适应这个世界。
而其他人也在变,晴雪变得开朗善谈,刘伯宣不再敌视永宁长公主萧玉婉,崔管事严苛但对待府上下人也开始关爱有加。
而萧玉衡似乎也不再单单是他眼中那个昏聩多疑的暴君,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只是站在不同的角度无法窥其全貌罢了。
总之他们都还年轻,但总有一日,历史的洪流会为他盖棺定论的,而对他的评论会像是隋炀帝杨广……还是唐太宗李世民?
若干年后自己又会被后人如何评述?或许只能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生于哪日,卒于哪日,其他的都将随着时间而湮灭在历史的黄沙之中。
萧宇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而就在这时他看到斜侧方有人在向他举杯,那是裴邃。
萧宇回以歉意的微笑,示意他身子有恙,不便多饮。
随着出入皇帝大帐的人越来越多,这里也变得热闹异常。
萧宇注意到萧玉衡对那些极富进取精神的勋贵子弟颇为亲近,许多少年人的张扬狂妄在年轻皇帝眼中并非缺点。
大帐中的喧嚣吵闹渐渐让萧宇无法忍受,此等情景让萧宇想到了欧洲中世纪皇家宴饮时的场景。
来往人员不断,午后悠长的鼓乐伴着弥散的酒香让人昏昏欲睡,萧宇站起身随着人流离开了大帐。
远远近近,几十个帐篷里觥筹交错,吵闹不断。
没有了枷锁,也没有人管控,萧宇觉得一身轻松,他沿着一条被人踩出的小径向着林间安静处走去。
耳边渐渐有了水流之声,再走几步,密林深处居然有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过。
溪边一块大青石上盘腿坐着一人,身旁还有个大竹篓,竟是在溪边垂钓。
萧宇认得那人,他正是大将军韦睿,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别人都在宴饮,他却躲在这里钓鱼。
韦睿似乎也听到了有人在往这里靠近,也回过头去,脸上同样诧异。
“世子?”
“韦世伯在此垂钓?”
韦睿捋须笑了笑:“老夫只此爱好。”
萧宇四下看了看,又问道:“艳蓉呢?”
萧宇的开场白着实让韦睿有些惊讶。
他只当这位行事古怪的小王爷做事风格就是如此,也就没有太多的在意。
他放下钓竿,回身站起,和颜悦色道:“艳蓉啊……我那侄儿已经将她接走,回府去了……”
“回去了……”萧宇脸上略带寂寥,但他一抬眼又冲韦睿笑了笑,“唉,可惜了,我……我还没当面向艳蓉道过谢呢!”
韦睿讪讪地笑了笑:“一匹马而已,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不是小事,若不是艳蓉,今日恐怕我已经遭遇不测。”
韦睿笑容尽散,他赶忙左右看看,走到萧宇跟前,低声道:“世子慎言,此乃皇家林苑,隔墙有耳啊!世子福报乃是天授,与小女无关。”
萧宇摇摇头:“世伯这是在说客道话了,世伯心里明白,小侄所说并非借马之事。今日小侄险中得活,多亏令爱,而令爱又全赖世伯,陛下那是看在世伯的脸面上,才饶过萧宇。”
韦睿嘴角蠕动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但笑容后面却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局促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