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真的是老了啊!幸得老夫垂暮之年,竟结识到这样一位少年。于廷益啊于廷益!老夫没有看错你,也只有你,才能教养出这样的人物。老夫身躯朽败,所思也早已陈旧腐坏。以后多的不能做,但以这副残躯,拼死也会护着你父子二人性命。」
想到此处,杨士奇身躯慢慢挺直了一些。
他抬眼再看金台御帷上,这位先皇托付的少年皇帝,心中最后那一丝希望之火,也终于渐渐熄灭。
知道一味规劝是无用的。
自古相权和皇权天生对立,却又相辅相成。
本朝自太祖废相,便再也无有约束皇权之职位。
内阁无其名,但身为百官衙门总魁,是该担起正朝堂风气,约束内宦烂为的担子了。
“陛下!”
杨士奇高喊一声。
这一声,从一个岁近耄耋的老人口中喊出,本就已经让人惊讶,但语气中那股威严,却实属让人更加陌生。
所有人都心头震动,包括金台御帷上那两位。
“此案交由三法司合情合理,但血书与名单上所列官员名单,如今还在朝堂之上的,就有数位。按照大明律,他们戴罪之身,不宜站在朝堂,请陛下将他们下狱。”
朱祁镇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件本已经过去的事,杨士奇再次提起很不满。
王振察言观色,开口说道。
“杨阁老,陛下已经有旨,朝会过后,三法司衙门和顺天府交接。等这件案子审理之后,谁有罪谁无罪,谁该下狱,谁该砍头,自会依照大明律判决。阁老难道今日非要在朝堂上,揪住此事不放,耽误时间?陛下身体不适,忍着辛苦上朝,尔等难道不知体恤?”
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往日这个时候,杨士奇定然已经先行请罪,然后就真的偃旗息鼓。
这也是王振对付杨士奇等一班老臣时,最惯用的伎俩。
哪知今日,杨士奇竟一改往常,丝毫不为所动。
“陛下身体不适,当宣太医院御医会诊,朝会亦当等陛下身体痊愈之后,再行重开。”
朱祁镇脸色一变,继而尴尬道:“朕……无碍。”
杨士奇继续说道:
“陛下当保重龙体,国事重要,但还有我等一班老臣勉力支撑。陛下龙体,臣虽然恨不能以身代之,但臣确实做不到。”
谁会让一个岁近耄耋的老人去代一个少年患病?即便是这少年贵为天子,传出去也是相当炸裂的。
朱祁镇脸色憋的通红。
杨士奇却一脸忧心,似乎真的深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
接着又矛头直指王振。
“王公公身为内廷总管太监,陛下身体不适,为何拖着不让太医院诊治?陛下忍着病患伤痛上朝,我等亦是心痛如绞。只是不知王公公内心究竟做何想?”
“陛下御门问政,所决皆是国家大事,此案更是干系万余百姓性命,牵涉朝廷官员是否欺压良善,草菅人命,此等大事,岂能轻易决之?”
“陛下爱民如子,此事又牵涉如此之广,岂能草草了事?王公公所言。是要陷陛下于不亲民爱民的口伐之中吗?”
一番言语,振聋发聩,让人心中激荡,气血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