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毛茸茸的触感转瞬即逝,快到仿佛只是桃黎的错觉。
但在短暂的犹疑过后,桃黎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方才扫过她脚踝的那物,绝对就是徒弟的尾巴。
颤动的结界、压抑的痛苦低吟、地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以及此时用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明显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的徒弟。
将这些都联系到一块儿,其实不难猜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桃黎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至少徒弟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身后,没被九洲的人抓走就行......好吧,徒弟目前的情况似乎也没有那么好。
又虚弱到连自个儿的狼尾巴都藏不住了。
桃黎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着急出声。
她向后伸出手,一寸寸试探性地摸索着,掠过细腻柔软的布料,终于再次摸到了那条毛茸茸的尾巴。
徒弟长高长大了,当初在那座山峦里摸过的那条尾巴也变得又大又软,不安分地在桃黎手中轻微颤抖着。
仿佛既贪恋师尊掌心柔软的触感,又怕会被师尊察觉到端倪。
最终到底是理智战胜了贪欲,那条尾巴的主人似是用上了全身仅剩的力气,想要将尾巴抽回。
与此同时,徒弟近乎破碎的音调哀求般在身后再度响起:“...师尊。”
桃黎置若罔闻,不由分说地继续握着徒弟的尾巴。
手上没怎么用力,态度倒是很坚决,摆明了不让徒弟把尾巴收回去。
她用很是随意的语气说道:“呀,我们山岚的尾巴居然都长这么大啦,摸着还真挺舒服的。”
听见她这一番话,身后的少年明显整个人都僵住了。
桃黎抓住这个间隙,迅速地转过身去。
在看到徒弟头顶两侧竖立着的东西后,更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原来不光是尾巴,耳朵也冒出来了呀。”
顾山岚此时的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角与眼眶却红得厉害。
少年的呼吸很重,雪白的狼耳轻抖了抖,许是状态差极,好半天才能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
“...师尊,你不怕吗?”
桃黎反问:“为师为什么要怕?”
顾山岚那双艳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桃黎,逐渐抿直了唇线,心却骤然沉到了谷底。
他猜,师尊大抵只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养在身边的“好徒弟”是只妖,却并不清楚他的种族。
所以在看到了他的耳朵和尾巴后,才会这么地泰然处之。
但假如,师尊要是知道了她一直偏爱着的徒弟其实是头狼呢?
顾山岚的视线近乎绝望地从师尊温和的眼、弯翘的发端尾梢一一流连掠过。
这才是顾山岚不愿让师尊在今晚看到自己的真正原因。
但是该怎么办呢,师尊已经全部都看见了。
将他这副半人半狼的丑陋模样尽收眼底。
他也完全高估了自己。
他以为,他能将自己的狼族身份隐藏得很好,所以才会在师尊说要带他离开那座山峦的时候,接受了师尊的提议。
可如今才过去半年左右而已,就在师尊面前露尽了马脚。
顾山岚垂眸盯着那条被师尊握在手里的尾巴,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嫌恶。
董远乐常常在他耳边说,自己到底有多羡慕他,殊不知他自己才是他百般羡慕的对象。
如果他不是头狼,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族修士的话,该有多好?
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师尊,我是狼。”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年就将头垂了下去。
与之一并耷拉而下的,还有头顶那一对雪白又软绵绵的耳朵。
轻颤着眼睫、一言不发的模样像极是在等待着桃黎给他的最终判决。
如果......如果师尊因此不要他了的话,那他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毕竟他是九洲里唯一剩下的那只狼族余孽,是人人深恶痛绝的灾星,将来说不定会如预言一般,覆灭整个九洲。
如果被他人发现日日跟在师尊身后的他是这样一个东西的话,师尊会被他连累的。
为了复仇,他什么都可以做。
唯独有可能会牵连到师尊这一条,他绝不允许。
谁知道师尊依旧乐此不疲地薅着他的尾巴,用平时一贯懒洋洋的语气说道。
“哦,你说这个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呀。”
迎上顾山岚错愕至极的目光,桃黎悠悠笑了起来:“是不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想不通我是怎么知道的?”
“喏。”她抬抬下巴,视线意有所指地落在了徒弟小腹的位置上。
顾山岚于是就懂了。
师尊给他包扎伤口的那个晚上,他曾彻底失去了意识,所以并不清楚那时候的自己究竟是狼形还是人形。
原来他早就露出了马脚。
“师尊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顾山岚欲言又止。
桃黎道:“是狼又怎么了,不照样还是我徒弟吗?”
话落,终于舍得把手从徒弟毛绒绒的蓬松尾巴上挪开。
察觉到顾山岚经脉里紊乱的灵气,便给他喂了一颗用以调理气息的丹药,顺带检查了下徒弟目前的情况。
所幸徒弟也就表面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只是体内暴涨的灵气没有得到及时调理,所以一直在经脉里乱窜罢了。
唯一棘手的是徒弟身上连他自己都压制不住的妖气,这才致使耳朵和尾巴都暂时收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