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姑娘!”
老祝者惊呼出声,“怪不得阴府之中寻不到!竟是靠功德凝实魂体跑出到阳间去了!”
身后那声音含笑,温和道:“很般配的一对儿不是?”
老祝者干笑一声,不敢苟同。
未来鬼神岂是一个凡人能相配的?
那人似乎也不需要祝者应和,只是自顾自感叹道,“一个宁折不弯,一个慨然赴死,能把此二人牵到一处着实有趣。”
说着他又笑起来。
老祝者满心警惕,可随着男子逐渐清醒,眼见回到青蜂辈上的薛娘子直接放弃功德为那人保留一线生机。
意识到她竟然这样随意挥霍自己成神的功德,老祝者痛心疾首气到跺脚,:“若是能留到封神之后,该会是多厉害的鬼神呀!”
若非还顾忌身后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他已经冲出去了!
“她成不了神。”身后那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为什么?”老祝者闻言难以置信。
这般多的功德庇护,已经足以成为一个厉害鬼神了!
那人却依旧盈盈笑道,“若是你满口大义让上官杀了麾下大半兵将,自己转头却披上他们的衣袍,求上官给你一样的官阶……”
“这上官又怎能容你?”语气轻柔,却字字诛心。
老祝者颤声道,“这怎能一样?”
“又如何不同?旁人都可以功德封神,唯有薛二娘她不可以,这就是请杀鬼神的代价。”
“这何其不公!”老祝者声音嘶哑,厉声反问,“天地还能有私不成?”
“天地有私,你家先祖被吞吃时,你不就该知道了吗?”
祝者悚然。
年少时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老人浑身颤抖不止。
身后那人还在轻笑,“一样身负罪神血脉,命途坎坷,你为何会觉得她有机会成神呢?”
老人指尖打颤,“您是何人?”
那人轻笑起来,“若论身份,我该是这满朝文武眼中的千古罪人。”
他的目光幽幽落在自皇城中化作流光悄然隐去的六道虚影。
“若论辈分,二尊四帝合该称我一声旧主。”
这个称呼纵观史册唯有一人!
那便是临危受命接替太祖之位,册封四方鬼神,平定天下驱逐妖鬼的朱世祖!
这位一生未有子嗣,后世嗣皇帝为向鬼神夺权,把他挪出宗庙,后又不得不改为世宗。
可这位算算年岁,怎样都不该还活在人世。
且他还曾留下旨意,凡朱氏皇族皆不可夺命香火自封神位。
总不能是自己偷偷成神了吧?
老祝者即使现在只是生魂,也难掩惊惧可怕的面色。
他腿脚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难道他这样微末小人物,也卷入了什么不可说的皇室秘辛中了吗?
“陛下所来也是为了凡间罢黜鬼神之事吗?”
老祝者声音打颤,努力试图转移话题。
身后那人却笑得开怀,“与我何干?”
“这些鬼神在凡间作威作福,小人还以为您……”老祝者努力干笑解释。
那人却哼笑一声。
“那六个虽有过错,可百年来震慑妖鬼邪祟,何尝没有功绩?”
“你们看到的是鬼神欺凌凡人,索求无度。”
“可在我眼中,不过是几代人皇弄权,吏治昏聩,官府装聋作哑毫无作为养大了他们的贪欲罢了。”
老祝者苦笑,您老对自家子孙不满,这些同他一个小人物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后悔为甚要投靠朝廷,为什么要抢着接下给薛二娘封神一事了!
可走不得,又惹不起只能跟着附和,“陛下所言极是!如今人皇已经下明旨贬斥鬼神……陛下可是要替旧部平冤?”
“杀人者死,他们有何冤可说?”那人嗤笑一声,“更何况,比起追魂索命,这才是鬼神最大的报复。”
话音落下。
老祝者惊恐发现无论阴阳两城,地面漆黑的裂缝中涌出的黑雾里,睁开了一双双血红双眼。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自浓雾中飞出,趴伏在人身上,开始吸食他们身上护体的气运神光。
呼吸之间,不断吞吐出黑色雾气融入宿主体内。
而那些配刀的厂卫精锐似乎毫无所觉!
老祝者骇然至极,“这是什么……”
那声音悠远怅然,
“此乃龙脉伴生的阴晦之气和鬼神堕魔时的怨愤所孕育出的蠹虫。”
“没有旁的用处,只会依附在龙脉庇护之人身上吸食气运,不断放大凡人内心的恶欲。”
他目光复杂的看向从轿中走出的王公公。
“若心性坚韧,自然不惧,若问心有愧,就连当朝首辅都躲不过去……”
老祝者喉间干涩,“陛下是为此虫而来?”
身后那人却笑着松开了对他的压制,“不,我是为亲手斩断朱氏龙脉而来……”
老祝者惊恐回首,“这、这是……为何……”
出乎意料,身后并不是龙袍加身的威严陛下。
而是个温雅的儒生虚影!
羽扇纶巾,大袖翻飞!
虚影越变越大,阴府之中男子声音清润。
“天下安有不灭的王朝,便是有忠臣良将再为他续命百年,也不过是在枷锁上缝补,百姓何辜?”
“既然如此,我续上的龙脉,该由朕亲自斩开!”
老人双目圆睁,就见那高至天际的虚影羽扇轻掀,隐藏在虚空中的血色龙脉发出震天咆哮。
扇尖一划。
虚空似被划出一道裂痕,根本逃无可逃的血色金龙发出哀鸣。
“何至于此!”
虚影在大笑,怅然苍凉。
“民心所向者,方可汇成龙脉。”
“老友且忘了,当日有言,若有一日民心溃散,只能靠百姓血气供养之时,我当——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