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鬼神不可怕。长夜未明，天地有私，也总有人愿意燃尽命魂以作灯来求一个公道。”
小龙沉默，咬着牙半晌才低低喘出口气。“你们人族……可真奇怪。”
“老和尚抓我，薛妙妙杀鬼神，一个两个都不要命的。”
叶皓沉默着按了按它的脑袋，“若知道你能化人，她应当会为你高兴的。莫要难受，她到死也未曾后悔。”
小龙低着头用袖子抹了把脸，“早知天地会罢黜鬼神，我就该劝她等待时机的。”
叶皓看着眼前浓雾中不知何时一双一双悄悄望着他，准确说是望着他怀中薛妙妙的眼睛。
或许眼睛的主人们没有恶意，他的文心也并未生出警惕。
叶皓踉跄起身将小姑娘抱起，轻声点出事实：
“你忘了？这个时机，是用命拼出来的。”
小龙沉默。
确实在薛妙妙之前，鬼神高高在上，从未有罢黜一说，更何况是天地亲自灭杀。
“这些是什么？”
叶皓看向浓雾中那些矮小人影，虽不觉有什么威胁，可要把薛妙妙带出去，势必会从它们中间穿过。
“那是那鬼神手下枉死的冤魂伥鬼，”小龙回答的心不在焉，“被天地解开束缚清洗罪孽，应当还有机会转世投胎。”
叶皓扫视一圈，神色冷然，“全是孩童？”
鬼神该死！
“许是有所偏爱吧，那边不是些高个儿的。”小龙回答的理所应当，指了指一个方向。
叶皓目光望去，正见一个熟悉人影正不断向他招手。
竟是沉香！
叶皓不再停顿带着薛妙妙大步走去。
昨晚还能魂体凝实的沉香此刻看上去格外飘忽，但眉间戾气却已消散干净。
她双眼死死盯着薛妙妙，眼中无泪却任谁都能看出其中悲戚。
她顾不上行礼，只把哀求的目光转向叶皓：“我欲闯东院被天雷所劈，为宫中老内侍所救，他走时同我传音说郎君若愿在七日之内以文心为抵，向天下生灵借一线生机，或能使我家姑娘还阳，虽没了气运命格，可能未来坎坷，却好歹能救我家姑娘一条性命！”
叶皓眉头一松，“若此法有用……”
话未说完，被跟来的小龙打断，它神情恍然，语气亢奋，“这个法子我也听过，只是凡人女子最重名节，此法不能让他使！薛妙妙有父兄在，且那二人文心品阶更高，应当让他们来！”
叶皓顿了顿，他倒是忘记了这个世道确实对女子多加束缚。
“此法，我会告知她父亲。”
这时候浓雾中传来希律律的马鸣声，一个威严的声音在院中回荡：“我乃阴天子座下康帅亲领，受阴天子诏特来接收此方受难亡魂！”
声如雷鸣，让人不自觉心神激荡。
浓雾溃散，那些呆愣愣盯着薛妙妙的亡魂们纷纷转头，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一行青面獠牙的鬼骑摇起手中令旗，满院中挤挤挨挨的小鬼就不由自主咿咿呀呀向他们走去。
令旗一卷就把小鬼们收入其中，沉香咬牙顶住那股召唤之力。
紧紧盯着叶皓，向他寻求一个答案，“若他们……他们不肯救我家姑娘，叶郎君能不能、能不能救救她……”
叶皓毫不犹豫，“那是自然。”
“若此法会让郎君修为从此再无寸进？”
“那又如何？”叶皓洒然一笑，“我既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沉香突地笑了一下，眼中悲戚不舍消散些许，“我信郎君人品，能遇郎君是姑娘之幸，也是沉香之幸。”
言罢，她不再抵抗，瞬间化作一道流光被吸入旗中。
满院小鬼被收走，那群甲士同时抱拳向这个方向欠身行礼。
随即翻身上马，为首者那张青面依稀能看出几分龙首模样，它打量小龙两眼，一勒缰绳，瓮声瓮气道：“既能被放出来，就赶快回家去，莫要到处惹祸。”
抓着叶皓衣袍的小龙一噎，面色涨得通红。
一群甲士呼啸离去。
小龙仰头望向叶皓，“你会救她吧！”
叶皓点头，小龙一笑露出虎牙恶声恶气道：“若敢骗我，小爷下次出来必定生吞了你。”
叶皓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休要乱吃东西。”
小龙撇嘴，转身指向身后一处，“你该说它才是。”
叶皓回头，就见小怪物趴在碎石堆里，不知扒拉出什么黑漆漆的东西嗷呜咬住。
那东西挣扎不及，就被一口吞下。
叶皓眉心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