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短暂交汇,顾书云心跳骤然加快。
是覃迟吗。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真的很轻易就能确定她的身份。
她很像妈妈,很漂亮。
“你好,我……”顾书云声音有些卡顿,“抱歉,我没注意到你已经来了。”
“他们说给你打电话了,但好像没接,我就直接按密码进来了。”
覃迟控制着嘴角的弧度尽量让笑容不太刻意。
她很清楚对于双方而言,她们都是对方生活的侵入者。
因此她不想让自己的到来带有攻击性,更加柔缓了声线。
顾书云握在手心的手机震了一下,电话被接通。
“书云。”父亲的声音传来。
书云将听筒放到耳边。
像是触电一般穿过了股电流,那边的声音忽地有些远。
“喂爸爸。”
顾承望说:“书云啊,迟迟已经到家了,刚刚敲门你好像没听见。迟迟她最近的工作安排刚好在苏城,就临时来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已经见到了。”顾书云的视线不自觉又落到了覃迟的身上。
“那就行,我打电话来就是想让你和她打声招呼,让她知道你在家。”顾承望声音微扬,“妈妈陪爸爸买菜一会就回去,迟迟她不方便去公共场合,你们先聊聊天吧。”
“好。”
在她接打电话的过程中,覃迟同样也在观察她。
见到顾书云的第一眼,她就被她身上的旗袍所吸引,紧致贴身的布料勾勒出盈盈腰身,骨肉匀称体态轻窕,侧边开衩处隐约可见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覃迟紧紧地盯着她的腰,内心轻叹。
为这不堪一握的细腰得少吃多少才行。
许是视线过于灼热,顾书云略微别扭地抿唇,她歉意致声:“真的抱歉,我前面在练琵琶,没听到敲门声,让你久等了。”
覃迟眉羽下的眼睫轻扇,双眸如墨写般乌黑透亮,她微张着红唇,表情像是愣了一下:“刚刚那是琵琶声?我还以为是古筝。”
“不是古筝,古筝琴弦比琵琶多音域更广,琵琶只有四根线,指法弹挑出扫更具爆发感,不过两个乐器确实可以演奏同样的曲目。”
覃迟听不太懂,但还是笑着说:“你还挺厉害的。”
“没有。”顾书云笑笑。
屋子里没了声音,短短尴尬片刻。
她讪讪开口:“我去喝口水?”
本可以不用说这句直接过去,不知怎的就问出声。
“嗯嗯。”覃迟对她点头。
顾书云走到茶水处,忽然看到台子上被放在显眼位置的珍贵茶叶。
印象中这是父亲平时招待重要客人时用的,今天也特地拿了出来。
她洗净手打开台面上的茶包,从中取出一小撮茶叶放进玻璃杯里。
拿着水壶走到厨房接了些饮用水,接着按亮烧水的开关。
很快,烧水壶传来嗡嗡运作的声音。
覃迟在身后问:“你在烧水是要泡茶吗?”
顾书云回头:“对。”
“给我的?”
“嗯。”
“能给我来杯普通的水吗,常温白水就好,”覃迟眸色轻扬,朱唇勾起,“我还真是有些渴了。”
“好。”顾书云柔声应道。
她拿了个新的玻璃杯去厨房接了杯白水。
见顾书云很快端水走来,覃迟解释:“我没有不想喝你泡的茶的意思,只是我一直没有喝热水的习惯。”
顾书云顺着她的话问:“那冬天呢?”
“冬天还好吧,我是有就喝,没有也无所谓的那种,不咋讲究也不咋挑。”
覃迟盘腿坐在沙发正中间,四肢随意放着,姿态松弛,身上穿的风衣被压出褶皱好似也不在意。
两人之间隔了茶几。
顾书云没有绕过去,而是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推至她面前。
她施施然地垂下身体,旗袍暗纹若隐若现,挽起的乌丝下是如画的眉目。
覃迟打量几眼,忍不住夸了句:“你的旗袍挺好看的。”
顾书云微愣,抿唇笑道:“谢谢,妈妈也给你准备新的旗袍。”
“啊,我也有?我还没怎么穿过旗袍。”覃迟眯着眼思考了一下,“嘶,好像真的没有。”
“那你可能之后会收到很多,妈妈喜欢穿,也经常会去定做。”
覃迟不以为然:“我之前看网上说一件手工刺绣的旗袍很贵来着?”
“嗯,看布料和裁制者,还看上面的刺绣工艺,价格百元到万元不等,再贵的也有。”
“万元就够了?那也只够换根小金条。”
顾书云略微仲怔,嘴角扬起弧度温柔地笑开,第一次听到用金条来比对旗袍价格的。
“哈哈,不好意思,我比较粗俗,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单纯喜欢囤金子。”覃迟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说真的,不用送旗袍,我真不怎么穿,也是不喜欢穿,总感觉穿上后行为动作都不能太大,太限制我了。”
顾书云不知道如何接话,她好像都已经习惯了。
覃迟又问:“你是专门弹琵琶的吗?”
顾书云:“不是,我是评弹演员。”
覃迟虽然也在苏城长大,但对这些曲艺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听过名字却从未深入了解过。
在她的印象中,评弹和昆曲好像是一类东西,老套的歌词,老人爱听的曲目。
她没想到面前这个婉约温柔的人会做这样的工作。
虽不理解,但也没刨根问底。
倒是顾书云也同样对她问起了这个问题:“你呢?”
覃迟微托着脸:“你猜猜?”
顾书云目光专注,企图从她的表情或是穿着中寻找线索。
结合父亲前面说起她不能在公共场合露面,心里有了些方向却没能确定,她摇了摇头。
覃迟拨弄了几下她的卷发,自得矜傲:“不明显吗,我是大明星啊。”
顾书云倏地默了默,她不太关注娱乐圈,对当红明星只有个眼熟,不太记得名字。
因此她又认真地盯着覃迟的脸想要凭着粗浅的记忆分辨一下。
覃迟被她注目得有些心虚:“我的艺名叫向梨迟。”
顾书云还是不知道。
梨迟面色怡然,承认道:“好吧,虽然现在还是十五六,不,十线吧,迟早有天我会登顶的。”
她脸上的神采微亮。
笑起来真的和妈妈很像。
顾书云微微笑道:“你的新名字吗,那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也不算是新名字,其实我本来就叫这个,你叫我梨迟或是和粉丝一样叫梨子都行。”向梨迟嫌恶般很晦气地说,“总之别叫那个名字了。”
本来叫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梨迟是从前爸爸妈妈给她的名字吗,还是什么其他。
顾书云不解。
出于对对方隐私的尊重,她没继续追问。
晏然沉默片刻,顾书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之前一直逃避的现实问题。
“请问你的养父母,他们是怎样的人?”
顾家父母在发现血型问题之后,重新找回了当年生产的医院验测亲缘,医院总以时间过去太久不好调查为理由想将这件事的责任推给当时的护士。
直到警方介入之后,事情才有所推进。
幸运的是梨迟曾经献过血,通过血液样本在数据库中很快能与她基因配对。
在医院的帮助下,他们直接与梨迟取得了联系。
顾父顾母私心不愿让书云回去,因此一直未与她说明亲生家庭的情况。
“其实有些复杂,”向梨迟表情平静,“妈妈在我初中时候就过世了,至于养父,我十几岁搬出去之后就没怎么和他接触。”
忽地,她的眼神锐利了几分:“你想回去啊?”
顾书云眉目略有挣扎之色,点头后又摇头。
向梨迟说:“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带你去给妈妈上柱香,至于那个男人就不必再见了。”
“为什么?”
“他现在风评很差,所以最好也别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对你没好处。”
向梨迟挑眉,虽然和顾书云接触不久,但很明显能感觉到,她就像是温室里被精心呵护长大的花,遇到那个男人只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况且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顾书云垂眸,难怪爸爸妈妈只告诉了她向梨迟要来,但没和她过多讲述她亲生父母的事。
向梨迟一笑,声音轻呵:“没想到小时候看电视剧觉得离谱的剧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顾书云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道歉干什么,又不是你从婴儿床里爬过来和我交换的。”
“反正都过去了,现在你的生活挺好,我的生活也挺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