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澄洗完澡出来,傅例已经在客厅等着她了。方芙在和他聊天,家长里短。
田澄站在门口,一边胡乱擦头发一边听着他们闲聊。
傅例已经洗过澡了,现在穿着睡衣就过来串门了。
和她同款的睡衣。
浅蓝色格子短袖短裤,露出了线条优美的手臂和小腿,看似精瘦其实强健有力。
刚吹干的碎发胡乱搭在他额前,博美犬趴在他膝上,他动作温柔地给小狗顺毛,画面和谐安逸。
田澄看着看着,视线就渐渐往下,停留在他脚上。
他的拖鞋,也跟她是同款。
一个一身粉,一个一身蓝,从头到脚,全是同款。方芙的杰作。
田澄时常怀疑,傅例是自己流浪在对门的哥哥。方芙待他简直跟对待亲儿子一样。
从小到大,田澄有的,傅例也有。睡衣啦、拖鞋啦、水杯啦,在超市买的时候都是成对拿,偶尔遇到只适合男孩子用的,也会单独买给他。
妥妥的满分关心。
但田澄并不嫉妒,傅例就是值得大家对他好。
从小就作为家属院孩子群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傅例可以说是家长们教育自家孩子的典范了。
长得好,学习好,有礼貌,多才多艺,换谁不喜欢呀。
当然,田澄最喜欢的一点,是他确实对她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回馈方芙和田宇对他的好,傅例在学习和生活方面十分照顾她,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家属院附近小卖部的大人们有时候会调侃他们简直就像亲兄妹。
小时候田澄确实会喊傅例哥哥,就这么喊到了初中。学校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是重组家庭的兄妹,田澄也乐于拥有这样光彩过目的“哥哥”。
只是,当“妹妹”也不全是好事。
说不清第几次被堵住询问傅例感情问题,田澄终于意识到,当“妹妹”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在那之后,她便舍弃了哥哥的称呼,开始对傅例直呼其名,在学校也会刻意强调,两人只是邻居关系,她对他的事情并不清楚,特别是情感问题,不要再追着问她这方面的事情了。
傅例也由着她,不管她怎么称呼,待她都一如既往的好。
很久没喊他哥哥了,今晚看着面前这“母慈子孝”的画面,她难得生了兴致,张嘴就来了声“哥”。
声音不大,淹没在空调外机嗡嗡的发动声和方芙说话的声音里,像一滴水珠掉落进沸腾的水里,悄然无声。
但傅例还是听到了。
他抚摸狗狗毛发的手一顿,倏地转头看向她,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挂着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礼貌笑容。
方芙也看了过来,看到她耷拉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音量顿时飚高:“快去吹头发!臭丫头每次洗完头发都不吹干,到时候又嚷嚷头痛了!”
“汪汪汪!”
和谐友好的聊天氛围被打破,屋内又开始日常鸡飞狗跳。
田澄嘟嘟囔囔:“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吹头发。”
方芙:“我去给你温个牛奶喝,晚上早点睡,刚刚听小例说,你今天早上去兼职差点迟到,肯定是昨晚又熬夜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错啦,美丽的方芙女士,小的下次不敢了。”
“你就知道贫嘴。”
......
似乎除了傅例,没人在意刚刚那一声轻飘飘的“哥”。他站在原地,怀抱着胖嘟嘟的小狗,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走远。
田澄转过头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说不清是小狗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惹人怜,还是傅例周身莫名低沉的气压更让人在意,她赶紧招呼:“傅例,你带上妹妹到我房间来玩呗。”
小狗兴奋得从他怀里挣脱了兀自跑进屋,可傅例没动。
“我们还是在屋外玩吧,我等你吹完头发出来客厅。”
田澄又想起他那古怪的原则,不随便进她的房间。
可能是看他等了许久了,方芙也出声:“去吧去吧,这丫头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吹个头发要搞多久,小例你进去监督监督她,别让她边吹头发边玩游戏。”
傅例没再坚持了,跟着田澄进了房间,却也没关门,客厅里电视剧背景音传了进来。
田澄扭头:“关门呀,等会冷气都跑出去了。”
“开着吧,客厅也开了空调,冷气可以互通。”
“行吧。”她也不纠结这个,拉开抽屉翻找吹风筒。
家里有两个吹风筒,浴室那个用了挺久,温度过高时偶尔会罢工,刚刚就是吹着吹着就停了。还有一个新的吹风筒是前阵子刚买的,还没拆开,一拿回家就被她随便塞进柜子里,这会儿找起来都费劲。
“你刚刚叫我什么?”
田澄动作没停,继续翻找着柜子,分神和傅例聊天:“啊?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混杂在一片翻箱倒柜的声音中,听不太真切。
傅例:“刚刚在客厅的时候,你叫我什么?”
“叫你进屋和我一起玩游戏啊,你刚刚在箭馆不是说晚上要跟我们一起玩那个游戏的吗?”
“不是说这个,我问的是,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田澄感到莫名其妙,东西都不翻了,转身看着他。
傅例还站在门附近,目光灼灼,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执着。
田澄费劲回想。“哥?”
他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她。
田澄好奇:“这个称呼怎么了吗?是不是太久没听到我这么喊了,没反应过来?”
她得寸进尺:“哥?哥哥?哥哥哥哥。”
清脆的声音一声声落在傅例耳里,砸得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田澄也就这么随便叫了几声,看到傅例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自己像只咯咯叫的母鸡,便也没什么兴致再玩这个“哥哥妹妹”的游戏了,又继续找东西,窸窸窣窣声再次响起。
终于拿到吹风筒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傅例的声音。
“不是很久没叫我哥哥了吗?怎么今天又想起来这么叫了。”
“没什么,就是今晚回想起了初中的日子嘛,就想起那时候是这么叫你的。”
短暂的沉默。
傅例:“所以,你现在还认为,我是你哥哥?”
轻飘飘的,像在问她,又像在自言自语。
田澄转身看他,只觉得他今晚有点反常:“对啊,你不就是我流浪在对门的哥哥嘛,方芙女士可巴不得你当她儿子呢。”
湿哒哒的头发贴着头皮和脖子,被冷风这么一吹,她突然打了个喷嚏,便也没心情和傅例扯皮了,赶紧开始吹头发。
按下吹风筒开关的那一刻,她看到傅例嘴唇微动,说了句话,但淹没在吹风筒嗡嗡嗡的声响中,什么也没听清。
她好脾气地关了风筒,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到。”
“没什么。”
他突然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风筒,“我帮你。”
嗡嗡声覆住了她的耳膜,他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她的头发,指腹触摸头皮,引起她一阵颤栗。
怪异的,奇特的感觉。田澄蓦地想起刚刚在客厅看到的画面,娇小的博美犬窝在傅例的怀里,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
一下又一下,极尽耐心,温柔伺候。
小狗被摸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像是轻微电流触击般,说不清是舒服多一些,还是难受多一些。
她往后仰,躲避开他的触摸:“不用了不用了,你不用帮我吹了,我自己来。”
“怎么了?弄疼了?”
“没有...但感觉怪怪的,我还是自己来吧。”
可傅例不退步:“哪里怪了?”
田澄说不上来。
她坐着仰视他,他眼睑微垂,脸上没了往常的笑容,淡漠的神色让她有点陌生。
“哥哥帮妹妹吹头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一如既往温和的语气,她却莫名一颤。
“...反正就是很奇怪,哎呀你别管了,先去过游戏新手关卡,吹头发我自己来就行了。”
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吹风筒,背过身不看他,房间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空调运行时嗡嗡的声响和窗外似乎永远不停歇的蛙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