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师呷一口茶,眯着眼说话,在已经毕业的学生面前,不需要摆出老师的庄严,私下谈八卦聊趣闻的一面便不经意展露出来了。
他注意到了舒晚的晃神,忽然意识到面前毫无娇纵脾气的女孩,也是一个大企业的继承人,以为舒晚对他的口出狂言心怀芥蒂。
但其实舒晚只是在好奇会是谁,心中好奇,便也问了出来。
“徐莹莹你知道不?说起来,她自己也是资助生入学的,自己淋过雨,也要为别人打伞,这种心态实在不错。”
徐莹莹?
舒晚陷入了沉思,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
但贾老师继续说:“你别说,还挺巧,她今天也来了学校,说是馋食堂的丸子拌面,要去回味。”
正巧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贾老师下午第一节就有课,收拾了教案便要出发。
舒晚虽然有些好奇这个徐莹莹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但见时机不好,只好起身道别。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这个徐莹莹,确实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说是认识的人也不确切。
舒晚印象中的徐莹莹,无论有什么样的好手段,总归是娇弱柔嫩似是春日清晨山茶一般的。
可这回,她穿了一件黑色短款棉袄,高腰喇叭裤,斜挎着一个黑色大包,抛却了她往日钟爱的白色。
除此之外,她还围着一条当季的名牌围巾,手腕上也有一款价值不菲的手表。
更让人吃惊的是,她站在校门打出租车的位置,唇间含着一根烟。
一根女士香烟,连火光都不是猩红的,反而透着些粉橘色。
侧脸的碎发贴着她的脸颊 ,她没有用手去夹烟,而是任由它在唇边燃烧,百无聊赖之际,嘴唇微微张开,用牙齿固定烟,慢慢吐出一串烟圈来。
这样懒散的自由感,在呼吸间用气息的拉扯便完成了蜕变。
把从前的徐莹莹和现在的徐莹莹割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舒晚以为自己只是愣神了一会,等反应过来时,徐莹莹已经走近。
她手里的烟被掐灭在路边的垃圾桶里,仿佛毫无芥蒂一般和舒晚打了三遍招呼。
等要叫第四遍舒晚名字的时候,舒晚才终于回神回应。
“你也来看老师吗?”徐莹莹笑着问。
连这个笑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弧度更大,眼轮匝肌收缩,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舒晚点了点头,带着淡淡的警惕:“是的,好巧啊。”
徐莹莹仿佛没有察觉到舒晚的戒备,甚至拉起了家常:“你在平京过得如何?”
舒晚没有回答,心不在焉的猜测徐莹莹性格变化的原因以及制造偶遇的目的。
徐莹莹见舒晚兴致缺缺,丝毫没有被冷落的不快:“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吗?”
大概知道舒晚会拒绝,她又补充道:“我有些话要说。”
徐莹莹的目光带着些恳求,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样,透着些执着。
舒晚这下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毕竟她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可是,她们之间有什么情谊,值得像老朋友一样坐下来喝一杯咖啡,感慨一番人生呢。
然而,还没等她纠结完,脚步已经背离了意识,跟着往街边的咖啡馆走去了。
“好久不见。”
俗套的开头,让舒晚一瞬间后悔跟过来,浪费了三分钟。
“如果是叙旧的话,恐怕我没时间奉陪。”
“别急。”然而徐莹莹不急不缓:“当然是有重要的话要说,才打扰你的。”
下午三点不到,正是喝下午茶的好时间,咖啡馆人来人往。
徐莹莹思忖片刻,开口问:“你知道,圣安的实际控股人是谁吗?”
舒晚眯了眯眼睛:“你是在求证,还是在明知故问?”
徐莹莹:“好吧,看来你知道。”
“不过,你知道盛祁安的真实性格吗?”徐莹莹话题一转。
舒晚不耐道:“我需要知道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莹莹叹了口气:“我初三那年,干了一件十分不道德的事情,那就是联合班主任的儿子,抢了顾衡的资助生名额。”
徐莹莹的话题跳跃太快,舒晚一时间没办法把“盛祁安的性格”和“顾衡名额被抢”联系在一起,于是沉默着没有打断徐莹莹说话。
“然而,学校在开学一个月左右,开展了回访活动,确定名额的公平公正性,我因此暴露了。可是,学校却没有追究我的责任,你猜为什么?”
“和盛祁安有关?”舒晚问。
徐莹莹轻声一笑:“是的,他和我做了一笔交易,让我想办法破坏你和向初的关系。而这,才是我为什么选择向初而不是你的原因。”
其实,不难看出,徐莹莹说到向初时,那双眼波流转的眸子居然罕见的生出几分厌恶来。
“那你今天特地找来,和我说这些,又是为什么呢?”
徐莹莹一愣,没想到精心设计的偶遇被一语道破。
事实上,为了今日,她强撑着化了妆,妆容很是精致,盖住了会出现在面庞上的每一寸挣扎,也盖住了疲惫心累。
这依靠外力粉饰出来的宁静平和,转瞬便碎在了阳光底下。
她抬头盯着舒晚,翘起了唇,像是终于释怀放下,眉梢眼角都蔓延上柔情。
“我说了,我抢了顾衡的名额,欠他一份情。”徐莹莹道:“所以我要告诉你,你和顾衡之间的龃龉,或许也是盛祁安精心策划的。”
“他这个人,心思缜密,手段高明,两面三刀。”徐莹莹一连用了三个成语表达自己的立场。
然而舒晚目光平静:“好,就当你说的都是事实,又和我 有什么关系呢?不妨和你明说,我和顾衡之间,即便没有盛祁安,也不会长久。”
“为什么?”徐莹莹不解。
“个人私事,我没必要和你解释。”
徐莹莹却忽然反应过来:“是他的性格让你接受不了?他患得患失是事实,可是这也不能怪他……”
“如果你喜欢他,可以去争取,但不要干涉我的决定。”舒晚打断她。
徐莹莹却摇了摇头,满脸凄然道:“你根本不懂!即便你对他再无爱意,也不能如此绝情。”
舒晚却站起了身,将自己的不耐收敛了一些,尽量语气和缓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徐莹莹目光锐利,直逼向舒晚:“为什么这么着急走?是担心我接下来说的会让你心软吗?”
舒晚被她的歇斯底里惊到。
况且,即便分手,舒晚依旧不讨厌顾衡,意识到徐莹莹接下来说的话会和他有关,她很难直接转身离去。
而接下,徐莹莹果然讲了一个颇具悲情色彩的故事。
徐莹莹也曾经有一段可以称得上美好的童年,父亲升职成了中层领导,虽然企业是个小企业,手里也没什么实权,可是在村子里已经算得上是成功人士。
他们给徐莹莹买了漂亮的带粉色蝴蝶结的裙子,买了闪闪发亮带水晶的发饰,买了一整套可以自由换装打扮的芭比娃娃。
那些逐渐被乌黑浑浊的污水淹没的记忆,那些有关于徐莹莹过去的不甘与落魄,并不是从有了弟弟开始改变的,弟弟甚至也是无辜的承受着父母罪孽的孩子。
一切的开始,是母亲突然沾上了网赌,起初是二十万,父亲震怒,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咬牙还上。
一个赌狗,第一次没有万劫不复,之后一定会滋生侥幸心理。
我还有老公,我还有娘家,我还有孩子。
这些都成了徐莹莹母亲第二次网赌的借口和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