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逼视向女儿。
她费尽心思择婿,目的就是让女儿高嫁,如今夏清的条件样样满足,是世家子弟中的抢手货。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娘觉得好的,别人也觉得好,若不赶紧应下,必让人抢了去。”
老太太虽看不惯她如此,也不便插手太深,耷拉着脸不语。
莳星则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苏渺月被母亲说得脸色越来越阴,考虑再三,她才决定说出口:“倘若夏清不是真心对我,那以后母亲又能如何帮我?”
此言一出,老太太和郭氏同时捧腹大笑。
苏渺月头皮一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傻孩子,真心算什么?般配才是最要紧的。”郭氏喜笑盈盈,“我跟你父亲当初也是盲婚哑嫁,现在有了明泽和你,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老太太对她宠溺地笑,“月儿切记,夫妻之间,第一谨防的便是真心。”
“你需要的是对方的诚意,而非真心,能让夫妻关系由好变坏的,往往便是所谓的真心。”
渺月抬起头似懂非懂,脸上阴云已渐渐湮散,眼中似乎有了决断。
莳星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
东角楼街的金罔阁,沿街的前厅是一家古玩店。
后进院最深的静室里,供着四个灵位。
写着庆王欧载淳、王妃姜艾的两块灵位在第一排正中,写着奕郡王欧庆温、郡王妃姜一秀的两块灵位摆在侧后方。
颜玦、欧孟长、欧仲长一起跪在灵位前,叩头上香。
香烟缭绕,气氛沉郁。
“父王,母妃,叔父,婶婶,我们兄弟三人虽身在永都,可心始终在金凉,望你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颜玦以头抵地。
欧孟长也不再是巷子里的那副痞子嘴脸,整个人冷煞如冰窟,他长拜在灵前,久久沉默。
欧仲长与他同父异母,虽然同样高大挺俊,但他长相似母更偏秀逸,还生了一对眼尾上挑的桃花眼。
“父王、母妃,庆王伯伯,王妃婶婶,这些年我们兄弟三人苦心经营,赚得金山银海,足以用作起兵的军费,师父如今已回金凉,召集旧部,等待时机,请保佑我们一切顺利。”
说完,三人一起再叩头,起身,走出了静室。
一百年多前,王权分崩疆土离析,其中最大的两块势力当属大永和北宁,后来两国逐渐吞并了周边小国,形成对峙之势。
如今天下以白山为界,白山以东为大永,以西为北宁。
大永定都永都,境内平原广阔,通海贸易繁盛,因此国富民足。
而北宁定都金凉,金凉曾是历代王权兴起之地,那里全民尚武,军队骁勇,虽水草丰茂,可也黄沙遍地,财力不支。
十年前,大永皇帝元功惠兴兵,吞并了东南的越离国后,再次吃得满口流油,颇怀一统天下之志。
北宁皇帝欧晋璋虽年轻,却心思深沉,擅长阴谋诡计,他年少夺位,稳坐至今,只可惜北宁兵马虽强,想要称雄天下却极缺银子。
若他知道,三名本该已死的族弟,如今却在大永手握金山银海,只怕会夜不能寐。
而大永帝元功惠若知道,敌国的皇族在自己地盘上搞银子养兵,只怕也会吐血。
这时节总是一阵雨,一阵晴。
兄弟三人回到前一进院,地上的青石板被雨洗得油润发光,院檐四合,围出一块瓦蓝空明的天。
正南廊庑下,左右各有两张椅子,隔空正对一张翘角石案,案身雕刻细腻精美的图饰,是北宁常见的火焰金翅鸟和菩提树的纹样。
院中一角摆着石几石凳,中间是一口大缸,注满清水,里面养着几尾小红鱼。
“二皇子终于传话了。”欧仲长又抬出一张椅子,并排放下。
颜玦和欧孟长左右坐好,各自沉默。
听到这话,颜玦牵动唇角,“轮到我上场表演了?”他似问非问,笑意中含着笃定。
欧仲长坐在中间,接过他的话,“二皇子不好接近,我费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才把你英德侯颜玦的大名传进了二皇子耳朵里,本月下旬,二皇子要出猎祁山,你抓住机会,好好表演吧。”
兴许是夜里太累,欧孟长不合时宜地打起了呼噜,剩下那两人嘴里同时啧了一声,面露嫌色。
颜玦道:“想进大永的朝堂,二皇子就是最好的门路,等我有了朝职,你的压力也能小一些。”
欧仲长捂耳,“你抓紧吧,我近来觉得自己太累了。”
颜玦:“你继续往中枢和六部的官员身边埋眼线,等到眼线足够多的时候,咱们手里的情报网就成型了。”
欧仲长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颜玦面露疑惑。
欧仲长惨然道:“你数数我还剩几根头发?情报网是说建就建的吗?没有大笔的银子和人脉,我上哪给你弄去?”
呼噜声实在太吵,颜玦不满地瞄向酣睡的欧孟长,“等到年底,颜二和颜六交来的银子都交你支配,落英城和彤城的海贸收益历来都是最多的。”
欧仲长凄凄惨惨,点了点头。
颜玦苦笑:“那两地的银子给了你,足够你掌握六部的关键情报了吧?”
欧仲长摆摆手指头,“一半。”
落英城和彤城两地的银子还是不够。
颜玦见好就收,不再逼他,他同情地望向欧仲长的发顶心,确实比过去变稀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