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什么从前,自从谭明姃见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是这个受伤的野犬的样子,虽说有伤也大概知道他相貌不差吧,但是还顶着这样一张脸就自卖自夸起来,可见温先生在脸皮这个方面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正好小葱把药熬了端了进来。在温葳蕤和解鸢两个人的监督下,谭明姃捏着鼻子一口气给喝了。她还在那儿憋着气,不让苦味泛上来时,温葳蕤拿出了一块蜜饯,要给她。
温葳蕤能看到,她的瞳仁如同猫一般,惊喜地放大了,双手捧作了一个碗来接。
温葳蕤便把那一小块蜜饯如同落下一枚棋子一般,轻轻地放在郡主的手心,并且把他这大夫的鸡毛当作令箭,勒令郡主今天的蜜饯只有这一枚,她要省着点才能熬过三次药。
谭明姃意图拍案而起呵斥他大胆,但是自己力不从心,解鸢还在一旁盯着,因此明智地作罢了。
几人又把释燕请进来,四个人把门和窗头关得严严实实的,像树枝上聚会的小鸟,叽叽喳喳地交换各自找来的情报。温葳蕤说北边有贼,释燕说泼皮有主,解鸢说阿凫听说水中有寇,郡主……
郡主支支吾吾了半天,看释燕又不赞同地看向别处,还是说:“山匪恐怕还是和辰州城里攀上了关系。”
“韩家啊?”温葳蕤脱口问道。
谭明姃真是恨,恨他太聪明,凡事给他一个线头他里面能全扯出来。她盯着释燕责备的目光含混不清:“谁知道呢,说不准是吧……”
温葳蕤深吸一口气,也不作评,只是问她:“那郡主打算如何呢,纠集官兵上山荡寇去?”
他的语气僵硬,显然是不太赞同,因此立马引得谭明姃用同样直接的眼神看他。温葳蕤眉头皱得更深,难道谭明姃真有这个打算,因此在她的目光之下也不改口:“恐怕十分困难吧。”
“是千分困难,万分困难的。”谭明姃收回了眼神,“可是我自己就是要出城北上的,我放任不理,就等着山匪来劫我的寿礼?”
她在回头时,温葳蕤的目光还追随着她。这个多思的郎中前日还视她为一块需要供奉的玉石,担忧那些与她无关的乱事儿扰了她的清静,也不知道这个人这会儿能不能听一番郡主的壮志雄心。于是谭明姃改换了方式,问他:“天下各州各路都有山匪攻城,我侥幸离开,他们攻城又该当如何?”
人的心中有了决断,面色便不会纠结狰狞。若是对问题有了答案,再求问也是笃定不疑。谭明姃或许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但温葳蕤看得出,她想好了。
他刚认识谭明姃时,觉得她无知,不识天地,不见人间。但是可能因为她总是孤单,只能胡思乱想,一个一个问题无人回答淹没了她。但是如今,即使她想要掩盖,温葳蕤但还是看得出来,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认识,能做得了自己的决断。在天地立命,正以此为根本。
他之前是如何想的呢?可能,明姃需要呵护,明姃需要关照,明姃有人牵着她走出自己的匣子里面,看看天高地阔,看看草木众生,或许她会觉得快乐。但现在看来,她不需要这些了。如今她需要一个大夫帮她治病,需要一个懂药的人,帮她验尸,而恰好温葳蕤都幸运地能够迎合。如果她需要,温葳蕤还能做她可信的人中的一个,帮她行走探听。
温先生偏头想了想,突然笑出来了:“如今可能正有人在养着他们呢。”韩家那样势大财多,要和土匪打交道,还怕不被大点秋风。
“郡主,要做什么温某哪敢置喙,您往哪里指,我就往哪儿去罢了。”
谭明姃这会儿倒是扮起可怜来了,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期期艾艾地对温葳蕤说话:“温先生不忧心,明衡横冲直撞连累了先生吗?”
温葳蕤仿佛根本不在意,大话脱口就来:“我若能成为郡主麾下一员,肝脑涂地舍身取义,写在族谱上也是光耀门楣的。”
他站起身来环视一周,将床前的窗户大大地推开。晨间微冷但清醒的气息顺着窗框柔和地涌进来,谭明姃的头脑都为之清晰,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诉说诸多壮志雄心,但其实也是束手无策,要荡寇就凭这些府兵?要拿韩家就凭自己食之无味的郡主身份?
左右现在手上能够去查的就是那个大理人。而且据他所言,山匪在辰州的东南边已经要连成线了。月河台的山匪和韩松年有关系,难道苏宝顶的还能与其脱得了干系吗?若这是韩松奶年促成了这一带的山匪,由究竟所为何事。
谭明姃听了温葳蕤将那个药铺,心中就想去探访。一方面是最好避开温葳蕤拿个一手消息,另一方面她城外的山山水水是走了许多,城里面这些奇怪的地方还没有探访过,因此更是心痒难耐。
解鸢不赞同,谭明姃不出门就是对她最好的赏赐。释燕不赞同,大理人是真是假是敌是友不知,怎么就能让郡主亲自去见。温先生也不同意,他是没蓄须,不然此刻肯定是吹胡子瞪眼。
“温某保证,那人的刀伤一定比您的腿伤先好!您还是别想着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