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如葵第二次坐地铁。
第一次坐,是从玉峥的出租屋前往大女儿家里。虽然不用买票刷卡,但是福福还是很认真地告诉自己,坐地铁的流程是什么。
如葵没当回事,学会了又能怎么样?等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之后,难不成还有机会来坐地铁?
比起学会如何坐地铁,如葵更感兴趣的是,观察地铁里的人来人往。
她很少能见到那么多急匆匆的人,同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穿梭来去,互相推来推去,可是脸上却没有表情,毫无焦急之色。一种奇怪却又和谐的场景,如葵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车厢内,冰冷却又闷热,一股冷风在头顶上吹啊吹,无数具身体紧贴着,传递体温与黏腻的汗水。人们背贴着背,脸靠着脸,却不会面对面交谈,他们只与手上的手机交流。
地铁轰隆隆地往前行,长长的,分成了一节节车厢,形态就像是平常总能看到的多足虫。每到雨季,多足虫就会出现在家中潮湿的角落,密密麻麻的小脚在墙壁上、地板上快速移动着。一只虫子,足有男人的脚掌那么长,小媳妇们看到了,就没有不害怕的。
如葵也害怕,但是多足虫可以当药材,还能泡酒喝。每逢赶集日,可以带着捉到的多足虫,上镇里药材铺子换钱。所以年轻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每到雨季,她就会背着一篓子的竹条上山找虫子。一开始,受惊的虫子爬上她的手臂时,她会尖叫大喊,整个人像是被装了弹簧似的,一弹几米远。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的家,她只能逼着自己对这些恶心的甲虫下手。看准虫子所在之处后,闭着眼睛,猛然下手,坚硬的虫壳与挣扎的柔软虫足的触感令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她强忍着不适抽出竹条,狠狠甩在虫子的头部,使其晕倒。然后用竹条捆住虫身,扔进背篓中。
多足虫喜阴暗、潮湿。畏光,没有声音。
看着地铁上的人,如葵有些好笑地想到,他们就像是是多足虫内部的多足虫。
一样的安静,敏感,没有声音。
火红色的头发,是突然间撞入视线内的。
又想起来了,在玉峥家的时候,她也见过这样的头发。
那个红毛小子。玉峥的同事。
同事……上班……
“玉峥是不是回去上班了??她以为自己还活着,所以就跟平常一样,去上班了。”如葵抱起福福的身体,激动地晃来晃去。
可是好重,这只猫,究竟有多肥。
如葵手腕有点受不住,把猫放了下来。然后蹲下身子,跟福福的大眼睛对视上。
“我们去她上班的地方看看!”
以前常听到这样的说法,人死之后,灵魂并没有意识到□□已经死了,便会跟生前一样,该干嘛干嘛,该去哪就去哪。农闲时与村里的大娘小媳妇们坐在一起时,没少听她们讲过类似的奇事。如葵从来都是当作故事来听,如今这些过去的故事,变成了现在唯一能掌握的线索。
只要有可能,如葵都要去看看。
“这是她上班的厂?”
“不是,这里叫公司。”
“公司跟厂子有什么不同?”
“嗯……我只是猫,不懂那么多。”
“哦哦哦,你也有点笨嘛。”
肥橘猫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伤害。
如葵仰着头,脖子都酸了,可有限的目光,依旧无法望到面前这栋楼的尽头,实在是太高了。
好多高楼,好多闪闪发光的玻璃,好多年轻人。
福福甩着尾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了前面那扇洁净漂亮的旋转门。如葵迟疑着站在不远处,久久未上前。
“你干嘛不进来?”福福又从门背后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如葵。
“我怕那个门会卡住我。”还没有走过这样的门嘞!转个不停,万一自己走慢了,岂不是会被卡住!
福福哈哈大笑起来,第一次听到猫笑,听起来就像是漏了风的铁箱在喘息,又难听又刺耳。
“你又不是人,怎么会被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