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的瞬间,少女死气沉沉的双眸中霎时燃起火焰,不等卫兰歇反应,她褪下腕上玉镯狠狠掷来,卫兰歇下意识举手挡过,“叮”一声,他手中短箫被击飞,玉镯则碎成数块,砸在墙上。
少女余怒未消杀意未绝,勒紧手中红绸,可当她的眸光拂过那只于地上滚动的短箫时,她愣了一瞬。
短箫滚出她脚下的阵眼,涉入水流,眼看着要被冲走,白璇玑倏地扑过去握住它,半个身体都浸没在流水中,亲手绘制的繁复阵法被破,浪涛化作涓涓细流,戛然而止。
卫兰歇以肘撑地,看凶残癫狂的少女现如落汤鸡般狼狈匍匐,却将短箫死死抱在怀中。
卫兰歇心里忽的有点难受。
他跌跌撞撞上前去,慌忙搀扶白璇玑起来。
少女回首,仓皇的打了几个手势。
——她竟然是个哑巴。
卫兰歇吃惊,意外的是,自己竟能看懂这手势。
“这箫是我阿爹给我的。”他回答道:“他让我带给你做礼物。”
“这是我阿娘的遗物,丢了很久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白璇玑比划着,眼眶渐红。
“失而复得是好事。”卫兰歇安慰说:“可你为什么——”
疑惑太多,一时不知从哪儿问起,卫兰歇思忖良久,将白璇玑手里那红色的上吊绳夺过扔远。
白璇玑的表情有些懵。
“不管你对这婚事有多大意见都不要伤害自己。”卫兰歇认真的说:“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就这么水灵灵的说中了对方的心事,没有经过任何问询与责备,白璇玑颤了颤眼角,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哎你别哭啊你,我我我不会哄女孩子的!”卫兰歇手足无措,他弯腰举袖想要替少女拭泪,白璇玑却突然变脸,大力将他推搡到屏风后方。
卫兰歇吃了一惊,而后他听见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有人踏进了三彩阁。
白璇玑此举显而易见有保护的意味,卫兰歇按兵未动,听得屏风外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
屏风震颤,是白璇玑被打的撞了过来,卫兰歇下意识起身,却被十三幺喝止:“别动,是白宿!”
白宿,瑶执六掌教之一,白露峰的主人。
卫兰歇凝眸,他透过屏风镂空的缝隙窥伺,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蓄短须,两鬓缕白,道服繁复,一丝不苟,他倾身冲白璇玑森然道:“我说西半峰怎的突然淹了,又是你搞的鬼。穿成这样做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解除你跟赵家的婚约?我向来守信,必不会让此事发生!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消停些!”
顿了顿,也不知白璇玑比划着说了甚,他骤然音调拔高,厉声道:“一派胡言!我的事你也敢评价,真是逆了人伦孝道不知何为尊老敬上!今天不教训你,去夫家岂非要反了天!”
“不好。”卫兰歇瞳孔一凝,闪身出屏风,硬生生插进了白氏父女之间。
他个头本就比白璇玑高些,展臂刚好能将少女挡住,“啪”一声,鞭笞落下,他重重挨了白宿一击!
这鞭子抽在他后颈,他若不来挡过,便是抽在白璇玑脸上,兴许是最近受的伤太多他耐受了,倒没觉得有多疼,只觉得有一瞬昏沉,人站不住,晃了晃朝前倒去。
白璇玑顾不上脸颊红肿,扶住他一并跌坐在地,嗓子里逸出呜咽悲鸣。
“什么人!”白宿兀自惊怒道,那条名为“川光暮”的符鞭灵蛇般缠绕上他的臂弯,泛光的符文流转不定,“阿还?!”
“白掌教,妙英师姐派我来送东西……你何故打我?”卫兰歇颤巍巍道。
听到初妙英的名字,白宿稍稍一顿,冷笑道:“你自己撞上来与我何干?”
“璇玑师姐的脸若伤了,出嫁那日叫人看见岂不揣测你们父女之间多有嫌疑......我是在帮你啊白掌教。”卫兰歇哆嗦道。
他茶里茶气,白宿怒极反笑,“帮我?你算什么东西?”
卫兰歇心想我是什么东西我自己心里清楚退一万步来说你一个当爹的就没错处吗这么大个台阶你爱下不下反正我不可能让你家暴亲闺女。
他眼一闭心一横就豁出去了,打算再挨白宿一鞭,耳畔传来白璇玑短促的尖叫。
少女单手持住了白宿的鞭子,将他拉开,缓缓打着手势。
“我不闹了,你莫再动他!”
白宿眯了眯眼,半灰半白的眉峰玩味上扬。
没人比他更了解白璇玑了。
自己的这个女儿看似柔弱,实则脾气刚烈似火,自打知晓婚约便没有一日不在反抗,白宿说不忌惮头痛是假的。
他极好面子,便尤其担心白璇玑会自裁,到时别说这门亲事沦为泡影,整个白露峰都将被丑闻笼罩。
可此时,他分明看见了白璇玑的一条软肋。
“要我不动他很简单,你听话,我便不动他。”白宿平静道:“阿还。”
卫兰歇旋颈。
“你璇玑师姐同你亲厚,帮我好好劝劝她,待她顺利出嫁,今日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再赏你二十块灵石。”白宿说。
大抵是不觉得卫兰歇会拒绝,白宿扔下话头便拂袖走了,留下卫兰歇与白璇玑二人面面相觑。
“你爹真是自信的可怕,他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同意他的提议?”卫兰歇被活活气笑。
脖子后面一阵阵钝痛发酸,是说不上来的难受,卫兰歇皱着眉头捂了一下后脖颈,白璇玑关切的比划:“你没事吧?”
“还好。”卫兰歇摇头:“璇玑师姐我不劝你,灵石什么的我不在乎,他追究与否我更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帮初妙英跑腿?”白璇玑笑了笑,比划。
“因为......”卫兰歇噎了一下,“好吧,因为有灵石拿。”
“为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