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季安接过了竹影递给他的茶,只道无妨,便又将头埋下。刘智礼将一堆烂摊子推给自己,他虽不愿,但还是要完成。以至于回来后仍需看公文,借着浓茶醒神。
待杯中清茶已尽,将要续杯时,他才注意到盘中糕点,模样精致,却不像是竹影会买的。
“这是……”
竹影见他疑惑,便解释道:“这糕点是今日陆姑娘还伞时送的。她白日去潭阶寺找慧觉问话,被慧觉给搪塞过去,只道是宋裳衣练武受伤,而您是宋姑娘的表哥,过分关心些也正常。且因宋姑娘受伤,其母不放心,便将她接走了。”
徐季安淡笑,拿起糕点品尝,舌尖尽是甜意:“慧觉倒是挺会,几句话便让我多了个表妹和舅舅。”
吃罢,他将怀中的信件取出:“这封信是昨日宋姑娘从齐王身上取的,你看看。”
竹影将信件展开,快速地浏览信上的内容,原先平静如水的脸却随着目光的下移越来越严肃:“大人,这是沈馥芳寄给齐王的信?”
徐季安点点头,他也没有料到沈馥芳会假死脱身。
四年前沈馥芳由于私下受贿被人举报,皇上知晓后念其旧情,只革去了他的官职并没收贿款,剩余财产并未充公,依旧让他当个闲散富人。按照大乾律法,受贿理应财产充公,家人流放,如此看来,沈馥芳的判罚已是最轻。可他竟不死心,假死脱身,投靠齐王。
“沈馥芳假死脱身,齐王包庇纵容,都是欺君之罪。两人之间的往来信件弄丢,齐王此刻必定慌乱,会加派人手调查昨夜的事情。你昨夜虽已将大部分线索抹去,但百密终有一疏,就怕齐王那边查到什么。”徐晏平静地叙述道。
“我已派宋裳衣联系岩陵郡的探子,他们会盯着沈馥芳,一旦他有所行动,就会将消息传回长陵。如此,我们手上也有齐王的把柄,即便他查到了宋姑娘,也不敢贸然下手。”
“大人明智。”竹影叹了口气,朝堂之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徐季安眼中有淡淡的忧伤,四年前贞贤太子因狄珞而死,未寻得真相。此事便成了百官禁忌,不得提及,亦不可细查。而今宋裳衣行刺齐王,得到的信件便是关于沈馥芳伙同齐王私贩狄珞之事。
明眼人皆知,贞贤太子死于狄珞,乃是别有用心,刻意为之。有人头颅落地,便有人权力高升。有人身死陪葬,便有人礼服加身。
他将思绪收回,淡淡开口:“刘侍郎已将太子冠礼礼服监造之任务交于我。”
竹影心里却是一沉,按照往常惯例,每位太子冠礼的监造官员至少换三任,前两任都会因各种失误革职下狱,甚至断头,直到三任之后,礼服才能圆满完成。大人作为第一任,已经是半个身子踏入了牢房。这刘侍郎可真是阴险!
“大人,刘侍郎怕是故意为难您。您可有应对之法。”
徐季安轻抿热茶,点点头,既然冠礼礼服需要三任监造官才能顺利完成,那他便准备三件礼服。一件礼服需要织衣局二十五绣工完成,三件礼服,他便凑齐七十五位绣工。
“竹影,今日是什么时日了?”
“回大人,今日七月初三了。”
徐晏平静的眼底闪起一丝光亮:“我听闻尚泱坊每年七月七乞巧节都会举办乞巧比赛,你且随我去趟尚泱坊。”
尚泱坊乃是长陵城之瑰宝,衣饰制造业之巨擘,俗称民间“织衣局”。坊内,能工巧匠比肩接踵,绣女如云,皆技艺超群,名噪一时,比及宫内“织衣局”也不会黯淡。
而尚泱坊每年乞巧举办乞巧比赛,便是筛选出新的绣娘,为尚泱坊注入新鲜血液。这些绣娘大多技巧精,但又不同坊内绣娘般结交权贵,心思更为单纯。
倘若能在其中借五十位绣娘,再集齐冠礼礼服所需原料,这事便不算难,徐季安如是解释。
倒挂在悬梁之上的千夜却是在幽幽叹气:“看来大人又要破费了,难怪大人堂堂礼部侍郎,不住高门大院的府邸,反而屈居于狭小逼仄的东柳巷小院,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礼服上的金丝宝石得要多少钱啊!
闻言,徐季安淡笑抬头看他:“你可有将衣裳送去?”
千夜跳了下来,垂头丧气道:“您一吩咐,我便去了成衣铺,本想着尽早完成任务,但去了隔壁几次,陆姑娘都不在。”
“这会也不在?”
“不在”
眼下夜黑,东柳巷偏离主街,灯火稀少,寻常人家皆已入户,陆柍方到此一日便晚归,也不知是否迷路,失了方向。
徐季安起身,吩咐千夜备马便往外走。
“你二人随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