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苗四没有跟上来，反倒是刚才还泪汪汪的姚千舟一抹小脸自告奋勇，步伐匆匆在前方领着路，十分熟悉胡府的样子。
走着走着，便与身后几人相隔了一段距离。
檀不破看着前边纤瘦的身影无暇他顾，左移一步右挪一脚靠向华无恙，瞅准没有旁人的时机，微微低头轻声问道：“那个莫守成看上去对妖十分痛恨的样子，你们除妖盟都是这种极端派吗？”
华无恙瞄了眼被檀不破牢牢牵着的小森，眸光回转到檀不破，不轻不重地反问道：“原来在你眼中，我和师兄看起来这么蛮不讲理？”
檀不破闻言没反应过来，一时打着太极的脚步乱了一息，趔趄着往前跌了半个身子，引得姚千舟看了过来。
姚千舟站在原地先是不知所措，而后恍然地跑过来，带着一脸的歉意。
“对不起，二位大人，我，我急着带你们去寻人，走得有些快，忘了你们对这里不太熟悉。”
“没关系。早些去，也能为佘明洗清嫌疑，不是吗？”华无恙单手扶住了檀不破，笑吟吟地看着姚千舟。
姚千舟愣了愣，忙不迭地点头，“大人，佘大哥一定是冤枉的！”
“即便，他是妖？”华无恙看着姚千舟。
姚千舟点头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小鹿般无辜的眼神有隐隐泪光闪现，狠狠吸了吸鼻子硬是收回了眼泪，“我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佘大哥会变成妖。但是佘大哥一定不会害我姐姐的，不管他是人，还是妖，都不会。”
“妖是妖，人是人，妖不会变成人，人也变不了妖。”小森嘀嘀咕咕在旁边说了句，可惜人微言轻，被华无恙的问话盖了过去。
华无恙温声道：“为何你如此笃定？”
姚千舟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似是回忆。
“八年前，姐姐带我逃难来到这里，因为我们是外乡人，天遒坑的人一直不喜欢我们。当时我还年幼，姐姐为了养我，很是辛苦。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
佘明同样流落至天遒坑，恰逢胡府要去外地买下人，听闻这个消息，无以为生的他便毛遂自荐，表示出外跋涉太过劳苦，自己就能顶几人的活，买下他省时省力又省钱，当时胡府管家看他年轻力壮的模样，图省事半信半疑地采用了佘明。
没想到，佘明比预期的更加能干，不仅如此，他还很快就在胡府站住了脚跟，与家生子们熟络得仿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说，更是让胡苗四桑婉娘青眼有加委以重任。
其中一重任便是为独身一人在别院的胡裘送消息。
某日，佘明去别院寻找胡裘，路上看到了被故意刁难的姚白帆，出手便帮了她。二人一聊才发现都是从外而来，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天遒坑也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一来一回，两位天涯沦落人很快便相熟了起来。
此后，佘明便时不时关照姚白帆和姚千舟。因着他在胡府颇受器重，原本对她们二人有些奚落冷意的人也渐渐变了态度。
甚至于，有了胡府的少爷胡裘求娶姐姐姚白帆的佳话。
“如果没有佘大哥一直帮衬着我们，或许我们早就在天遒坑呆不下去了，出去是死是活也难论。如果死的是别人，我没了良心还能对佘大哥怀疑一二，但里面，还有我的姐姐……”
姚千舟看着檀不破和华无恙，语气很坚定，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看来佘明是蛇妖这事，对姚千舟的冲击并没有他表面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但是佘明的妖气很平和，没有那种令人恶心的气味，看上去确实不像是会做出残忍手段的样子。
檀不破心里想着，却还是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因爱生恨呢？佘明对你姐姐这么好，如今她却转头要嫁给胡家的少爷，一怒之下或许冲昏了头脑。”
“爱？”
年仅十四的姚千舟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些，愣怔住了。
“你说佘明很能干，甚至于作为一个外来人能让胡府上下都喜爱信服，可就算是妖，也得日日夜夜毫不出错地做事，才能做到这些，其中辛酸不为人道。
同为异乡人的他们在这个封闭的村落里，就像在冰天雪地里相遇，互相靠近取暖的两个人。佘明为你姐姐打抱不平，又时时替她出头，而你姐姐也是佘明可以诉说那些辛酸唯一的出口。在这样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他们应当很习惯依靠对方，进而，爱上对方。”
檀不破看着姚千舟迷惘的神色，一字一句解析道。
然而姚千舟听完这些却退却了迷惘神色，反驳道：“可，佘大哥在知道胡裘要娶姐姐以后，很开心啊，说姐姐终于不用过苦日子了。真的，他还特意给姐姐带了布料首饰，那些东西被姐姐小心保管起来，现在还放在家中呢。”
这下轮到檀不破愣住了。
华无恙此时带着颇为和煦的笑容走上前去，拍了拍姚千舟的肩膀，说道：“佘明说的没错，你姐姐本来可以不用过苦日子了，我们更应该去把那个凶手揪出来，为她报仇。”
姚千舟眼里又开始蓄起来泪水，像一潭荡起涟漪的湖水，澄澈宛如能见到底。
点了点头，便猛然回头继续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