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酒店李淡然就被冻的缩了下脖子,然后他又强迫自己扬起了头,他盯着陆远宁的围脖,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买一条挂在脖子里遮遮风。两人上了车,陆远宁发动车子就打开了暖气,他并没有立刻开车,而是盯着李淡然低头扒拉着头上的雪花。
李淡然扒拉完自己的头发,对陆远宁说:“拍拍头,头发湿了容易感冒。”
陆远宁伸手摸了摸头发,他的手心被血水沾湿了,“已经融化了。”
陆远宁语气严肃,九分通知,一分委屈。
李淡然当然听出来了,但这怪不了自己身上,他自己把车停在马路边,还没拿伞,他单方面认为这是陆远宁个人停车失误造成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车子开到酒店地下停车库?”
“没有在酒店居住,不准入内,我总不能为了停辆车办个入住吧。”
“这样的嘛,我不太懂。”
道理肯定是这么个道理,李淡然无言以对。
等到两人都不再说话,陆远宁这才发动车子。
李淡然恢复昨晚那副赏景的模样,他趴在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这是李欣然和周蔚然生活了四年多的地方,这也可能是他们看了四年多的风景。现代摩登化的建筑,井然有序的人群,下雪依旧热闹的街头,这是李欣然、周蔚然他们二人的梦,也是李成伟一直吹嘘、至死都没有带他来的地方。
以前李淡然不太明白两人为什么来这里上学并坚持留在晏城,如今,见过他们见过的风景,走过他们走过的路,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两人不愿再回到海城。
海城终究是太落后了,作为一个十八线海边城市,它连七层以上的建筑物都没几栋。
李淡然曾经欢喜两人毕业后能在晏城找到合适的工作,可是,在一个人闲下来的时候,李淡然感到更多的是迷茫,不知为谁奋斗,生活失去了方向。
毕竟,给了两人七八年的生活费,做了七八年的事情嘎然终止,任凭谁都不能很快适应。
李淡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挺贱的,他靠在车窗上轻声“啧”了下,连连摇头。
禁捕期的空闲,是一群人的狂欢,一个人的落寞。
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李淡然从思绪中抽离,他茫然地望着窗外,走神太久,窗外的风景早已被他抛向脑后。
李淡然接通电话:“蔚然,酒醒了?头痛不痛”
周蔚然:“还行,不是太痛。然哥,你去哪儿了,我去酒店找你,前台服务员说你出去了。”
他声音沙哑,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李淡然当然察觉到他酒还没醒彻底。
“我去清央宫了,来的时候怎么不先打声招呼啊,我以为你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呢。”李淡然说,“你今天要不先忙忙工作,昨天不是说要带客户看看设计方案的。”
周蔚然回答说:“客户的事不着急,你到哪了,我去找你吧。”
李淡然余光看了下陆远宁,他把手机换到右手,放低声音说:“不用了,我快到了,玩完就回去。”
李淡然说的“快到”是应付周蔚然的,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周蔚然:“那我在房间里等你。”
“别啊。”李淡然不知道今天得和陆远宁玩到什么时候,“你快回去吧,好不容易闲下来,赶紧抽空找个女朋友,你哥我心里就放下一块大石头了。”
李淡然说的是真心话,李欣然那块石头放在心里梗的他想起来就胸口疼,周蔚然这块石头,他得试着感化感化。
周蔚然:“我已经进屋了,怎么说也是用我的身份证开的房间,你今天不回来我就不走了。”
李淡然吞了吞口水,谨慎得望了眼陆远宁,见陆远宁神色平静,专注于开车,并没有很关注这边,他只好说:“那你记得吃午饭,我争取早点回去。”
周蔚然:“嗯嗯,我等你。”
李淡然挂了电话,他这才感觉车子里暖气足得很,自己身上已经出了层薄汗,陆远宁早已不知何时已经脱了外套,李淡然也脱了自己的羽绒服,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其实李淡然有千万句话想要对陆远宁说,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遇上一个红灯,陆远宁停下车,他拿出半瓶矿泉水喝,顺便递给李淡然一瓶。李淡然接过,手心凉了下来,他又连忙放了下去,“你不要喝太多凉水,不然肚子会不舒服。”
陆远宁喝了两口就把矿泉水收了起来,“晚上要早点回去?蔚然又是谁?”
李淡然回答说:“我们以前一起在火车站做.......活儿。”
他口中的“活儿”包括但不限于偷窃、乞讨、讹诈。
因为和李欣然是亲兄弟的关系,他被送去少管所之后一直和李欣然有联系。十九岁那年,他拿到了李欣然的抚养权。二十岁,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在警察的带领下叫他“然哥”。
周蔚然说他爸在监狱里生了场大病去世了,从那时起,李淡然的小尾巴就变成了两条——李欣然和周蔚然。
陆远宁沉默了会儿,略微失落地说:“所以,十三年前,只有我和你断了联系是吗?”
“不是的。”李淡然连忙解释:“我和蔚然也是几年前联系上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我。我出狱后,他爸就病死在监狱了,他叫我哥哥,我又不能不管他。”
“而且,你和我差别那么大,怎么可能是一路人呢。”
陆远宁却说:“我们不是一路人?阿猫阿狗的事你都要管,遇见我就绕路走?”
随后,他又开玩笑般说道:“李淡然,你好狠的心啊。”
李淡然权当他是开玩笑,不好意思的“哈哈”了两声。
说起狗,李淡然想起了自己在李家村养的恶狗,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就问陆远宁:“我养的狗后来怎么样了?”
陆远宁说:“你都把它丢下了,还要管它怎么样了。”
听完陆远宁的话,李淡然觉得有块石头堵在自己的喉咙,吐也吐不上来,咽也咽不下去,卡的他难受。明明当初他的选择全是为了几个人更好的生活。
鬼知道从小到大没有朋友的他当初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放陆远宁走。
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陆远宁才是受害者,而他一直扮演着对他变相施暴的角色……
两人沉默了许久,李淡然说:“你还记得我离开那天晚上对你说的什么吗?”
陆远宁说:“你说你要出去上厕所,然后你丢下我跑了。”
这根本不是重点,这人怎么总能把话题带跑偏,李淡然有一种把陆远宁脑子剖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牌子的豆腐脑的冲动,“我说,我希望你过的好。”
陆远宁说:“昨天我说过了,我过的不好。
陆远宁的眼眸微微低垂,面对他的胡搅蛮缠,李淡然只能默默叹气: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他们几个的,怎么一个个都讨债似得追着我不放呢?
“那怎样才能变好呢?”李淡然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得陆远宁更不高兴了。
陆远宁张了张嘴,很快又合上了。
权衡了下,他说:“已经在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