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2 / 2)

    “只是打仗,就要钱,要人。朝廷才打了北狄,耗费无数资财人力,因此朝中许多人反对,认为再起战事就是劳民伤财,于国于民无益。当然也有许多人赞成,认为南越野心勃勃,听之任之,必成大患,到时悔之晚矣。”文安顿了顿,说,“这是为公。”

    为私,当然是能从战事中得利的人主战,不能从战事中得利的人主和。姜涵露想了想,霍家杨家他们是主和的,顾少扬自然是主战的。

    文安没有揪着这一点说破,时间继续在她口中向后流淌:“去岁末,陛下重新整饬财政、军政,欲在今春发兵,被大司农苏朔等人顶住,不肯为此将国库开销一空。君臣往来争辩月余,陛下气急,说要等靖西令回来商量——彼时霍安黎正在西域。”

    霍家。

    “安黎同你说的都没错,在西域这条线上,他们父女二人是元老,也是肱股。不仅是经商,还有西域各国的民间交游、乃至国书传递,都由他们经手,一旦处置失措,西边便不安定,要生大变故,所以不能强收商队财权。好在霍氏一族始终忠心耿耿,所以虽然霍鸣反对开战,但陛下觉得,清平公和霍安黎那里,或许能够说动。”

姜涵露毕竟没有接触过朝政,文安同她多解释了几句。

    “霍安黎……”姜涵露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是在您身边长大的吗?”

    文安说起朝政大事来侃侃而谈、流畅自如,在这个问题上却停顿了一下:“算是吧。她和陛下一起受教于太傅霍鸣门下,她的养父清平公霍平霜也曾与我有过婚约,所以我多照顾她一些——这些事我先对你说了,省得以后有人拿这些事来挑拨。”

    她在霍家事上宕开一笔,点到为止,就此打住,不再多说。姜涵露一时没消化开这么多,只好暂且放下,跟着文安拐回刚才的故事——栾珏既然在朝中筹备战事,为何在初春忽然来到江南?

    “说回今年年后,元宵节那晚,陛下与群臣宴饮罢,薄醉回宫,在上书房被一个奉茶宫女迎面刺来一刀。那宫女骂他,‘独夫民贼’。”

    姜涵露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没有受伤,但愤怒异常,也震惊异常。愤怒于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作怪,震惊居然有人对他……下如此评语。”

    后人曾评始皇帝,数他如何骄奢淫逸、压榨民力,而“独夫之心,日益骄固”之后,便是“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的天下倾覆了。如今这样的话被人用来骂他,叫栾珏如何能不心惊。

    “陛下摁住这件事,不许外传,只在私下调查。那宫女自诉冀州清河人,原也是好人家女儿,只是一父三兄,俱丧命于北疆战场,母亲也因受此大悲大痛,精神恍惚,一天夜里失足磕死在井沿。她孤女一个,被族亲吞了家产,自此飘零。这些事,一一查证,确凿无疑,但她是如何被安排进宫,行刺陛下,却再查不着了。

    这是一桩很潦草的行刺。栾珏自小就习武练剑,上过战场杀过人,身边又有无数高手侍卫,而那宫女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栾珏躺在那儿让她杀,她也未必能得手。

    这又是一桩极嚣张的挑衅。告诉这位强势果断的年轻帝王,再一意孤行下去,在百姓中将是什么面目,将来又可能落得什么下场。

    “线索断了,陛下索性放下这头,对外称病,来到江南。一是查看江南九州财税,核实苏朔有无在账目上捣鬼;二是与我商议,裁减宗室王侯贡奉,以充军费;三就是晾一晾朝中不轨之臣,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来。至于你……姜姑娘,你一开始是不在他的筹谋之内的。”

    一开始不在他筹谋之内。姜涵露一时分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分辨:“那后来呢?”一开始不是,那后来呢?

    文安却摇头:“我不知道。”

    她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这个还给你。”

    是栾珏赠她的玉佩,给她的凭证,上面镂刻着他的字——“润山”。

    姜涵露接过玉佩,一时无言。

文安说:“我只说一件,若陛下只是为了羞辱世族,或应对挑衅,身份再低微的女子都能捧起来,何必千里迢迢,专门带回你?”

    涵露抓紧那块玉佩:“殿下是劝我,不要多心?”

    “不,”文安却摇摇头,“我不想你误解陛下,但更要劝你多想。妻者,齐也,与夫齐体。你做了皇后,将来就要与陛下一同并肩于殿陛之上,俯瞰山河众生。万民仰称你为国母,尊荣威严是你的,责任凶险,更要你担。朝中,宫中,暗潮汹涌,远不是什么风平浪静之地。而乾坤之安危、百姓之忧乐,将来同样要挂在你的心头。”

    她缓了一口气:“姜姑娘,从前在吴郡,我从情爱份上劝过你一次。今日到了京城,我再劝你一次,你要深思熟虑,慎之再慎。”

    文安将许多朝政秘辛和盘托出,等待姜涵露的回答。

    她说:“只要你不愿意,就算现下圣旨到了门口,我也能把你送回吴郡过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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