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皮村往事(四)(2 / 2)

    陈鹤年什么都没管,直接跑回了家。

    他原先等着他爷来接他回家,个子矮站在高处看,去盼,可今天,他却看见有两个人扛着一截大木头走了,去的方向正好是他家,这种木头很粗削了皮,他在家里见过,那是用来做棺材的。

    需要做棺材,说明就有死人,陈鹤年这才着急跑回家。

    “爷爷!”他横冲直撞地直接推开门,他站在自家门口,屋子里有许多人,锯木头钉钉子,都是之前见过一次的生面孔,他家大房子里还放着一具没有做完的棺材,这些陌生的东西霸占了他熟悉的家。

    “我爷爷呢!”陈鹤年喊。

    没人搭理,他昴足力气重复:“我爷爷呢!”他瞪着屋子里的大人,像被抢了窝,气势汹汹的。

    “你咋个回来了?”

    兴许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陈爷子从里屋赶出来。

    陈鹤年凶巴巴的表情这才收了回去,可一见他爷,刚弯起的唇角就瘪了回去,他张起嘴,更睁大了眼睛。

    他爷身上正穿着死人的寿衣。

    “小年,回屋里说。”

陈爷子赶紧将愣住的陈鹤年牵进里屋里,严实的关上了门。

    “咋了?”陈爷子笑着,帮他拍掉身上的脏东西:“怎么又弄得一身脏,摔着了?”

    陈鹤年不知道手背什么时候磕破了皮,冒着红血丝还沾满了灰,他不哭不闹,黝黑的一双眼睛比河里的墨石头还要澈。

    陈爷子却看着心疼,捉起他的手,沉着脸问:“就算要回来,也不知道要小心点?”

    他爷对着伤口吹了几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吹掉上面的沙子,吹掉眼泪吹掉他的痛。

    陈鹤年是安静的,接着就直接一把抱住了他爷,他的手刚好抱住他爷爷的腰,他的脑袋可以埋进他爷的肚皮上,他爷哪里都硬得隔人,除了肚子有点软肉。

    陈爷子也抱住了他,不确定地问:“王婶欺负你了?”

    陈鹤年抬起头:“让他们走,我不要看见别人。”

    他的目光很坚定,几乎是在恳求着,“我不出去了,我就待在屋子里,睡棺材,我们就和以前一样。”

    陈爷子一顿,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的乖孙子,你以后要离这些死人的东西远一点知道么?谁叫你睡棺材都不要答应。”

    “那外面的棺材是谁的?”陈鹤年连忙问。

    其实他知道,那屋子里的新棺材不是给他准备的,他自小是个知事的娃,当他看着爷爷身上的寿衣,他就害怕了,比记事起一个人待在那棺材里睡觉的时候还要害怕。

    如果一定要有人住进那棺材里,那不如是他自己。

    陈鹤年说:“给我不成么?”

    陈爷子摇头:“不成。”

    “人老了,就得进棺材里。”

    “你是我养的好娃娃咧,你不懂这些。”说着,他手掌遮住了脸,只从尾音里露出轻轻的颤抖。

    他爷很高,陈鹤年无法平视他爷的脸,他看不清,只能于这茫茫的暗色里,感受到冷冰冰的珠子坠在他颈间的滋味。

陈鹤年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没学过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他只看明白了一件事,他爷爷要离开自己,他伸出手,扯住了他爷的手,咬着唇说:“我不要。”

    陈爷子说:“小年,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如果以后有人要欺负你,你不用怕他,你是我们陈家最后一根苗,他们只会害怕没了你。”

    “我不要!我只要爷爷!”陈鹤年什么也不想听,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用足了力气,想要扯掉陈爷子身上的寿衣。

    “乖乖,不行。”陈爷子却不容拒绝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推开,这和以前不一样了,陈鹤年两眼一抬,两滴眼泪就滑了下来。

    陈爷子甚至不忍心去看他,他低叹着:“乖乖,你要听爷爷的话。”

    陈鹤年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眶悬着没掉完的眼泪,一转身撞开门跑了,陈爷子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追不上他。

    任由陈爷子怎么喊,陈鹤年也没有回头,就算听不见陈爷子的声音了,他也没停脚。

    陈鹤年只能拼命地跑,他大口地呼吸,脸颊变得通红,一直跑到了那座山上去。

    他气喘吁吁,头顶着豆大的汗,循着记忆走那条上山的路,原本亮着的天突然瞧不见一点光,他站在无尽的长草间,被恐惧恐吓着,茫然着,最后仰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呐喊。

    “娘!”

    “娘——!”

    陈鹤年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只是因为他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娘是这世上最疼他的人,她会在危险的时候出现保护他,帮他赶走了黄皮子,帮他教训那些讨厌的大人。

    他要救他的爷爷,娘大概是唯一会帮他的。

    陈鹤年不停的呼唤着,他没有停下脚步,听见嬉笑声不敢回头,他朝着更黑的地方走,拼命往山上爬,就想回到最开始那个地方。

    陈鹤年要把他娘给找回来。

    陈鹤年原是不想哭的,他双手抱着自己发冷的身体,弓着背,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他在想,娘会不会疼疼他呢?

陈鹤年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娘早就不在人间,他找过去的时候,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景象,池子变了,那水很深,变成了更大的湖,和他梦里的一样,他不敢大口呼吸,正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小年啊。”

    身后传来了爷爷的声音,陈鹤年一扭头,便看见了胡胖子,他和两个黄伢子齐齐站着,惨白发青的脸,正朝他笑着。

    他被围住了,全是浮动的黑影,朝他露着锋利的爪牙。

    “陈…鹤年——!”

    胡胖子的脸变得凶狠,冲着他咆哮,他们的身体在怪异的扭曲。

    陈鹤年只顾着朝后退,脚一歪,悬了空,直接滚下了那坡地,他身体摔得很痛,脑袋恰好砸在了水边的石头上,他磕破了脑袋,流了血,很快,眼睛就看不清了。

    “爷爷……疼,好疼……”陈鹤年蓦地掉出眼泪,他哽咽着,在大湖边他的身体显得瘦小脆弱,而高处胡胖子的人影还在嬉笑。

    陈鹤年额头留下的血,像是发芽的树生长的根,滴在泥巴里继续生长,渗透进湖水里,平静地水面渐渐浮出波纹,水雾从湖的边缘冒了出来。

    岸上嬉笑的鬼魂突然脸上巨变,发出颤抖的尖鸣,仓皇而退。

    湖水中央掀起漩涡,挖空出一道缝隙,一团黑雾蔓延出来,它从湖面上移动伸长,黑色的雾气像是嵩山大树,它的根茎将陈鹤年整个包裹,静悄悄的,天上的云雾散开,露出了一轮圆月。

    只可惜,那月亮染上了血的颜色,尽显得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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