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洪钟一样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无需多礼，何事前来。”
“我这次来是想来见师兄。”
“你师兄就在殿中。”声音说完，姒玄头脑一松，一缕气从她的脑海中消失。
姒玄再一看，正殿又只剩缓缓转动的圆轮，她觉得脚下微凉，低头一看，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站在浩荡无烟的海上，那光轮如圆日一般凌空照耀，水面风平浪静，如一块巨大的镜面，水天一色。
“好厉害的阵法。”姒玄喃喃道。
她抬腿，刚往前一步，顷刻间眼前一片翻转，水变成浓稠的墨色，刺目雪白的流云遮盖天空，两条巨大的阴阳鱼正沿着天与地的边缘缓缓游动。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阵便是玄门中的两仪八卦阵。
此阵厉害在海为阴，天为阳，天地间每一处缝隙里都悬挂着隐形的“爻”，入阵之人只要有任何动作，就有可能触动到爻，而三爻组成一卦，卦即可杀人，乃至弑神。
是个极强的杀阵。
姒玄伸出手掌，接住了从天空中掉下来的一滴黑色的雨珠。雨珠触到她指尖的那一刻，迅速化为极寒冰晶，以磅礴之势就要将她整个人都冻结在这黑海之上。
若是东方长庚在此，他恐怕已经成为一樽神体被毁，神识被封的冰雕了。
姒玄叹了一口，甩了甩手指。
一缕金丝从她指尖蔓延，也如露珠一般落到粘稠的墨海中。
原本已经开始翻涌的海面忽然之间平静了下来。
“师兄。”姒玄朗声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你用的是什么火？”冷淡的男声从天空传来。
“离火。”姒玄说，“离卦为火，离火可破未成形的爻，师兄，你这个阵法好生厉害。”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眼前的景色已经淡了下去。
姒玄站在一间雅致的屋子里，四处陈设无不精美至极，窗外竹影婆娑，窗内芳香四溢，她盘腿前头坐着个道人。
五官精致如雕刻，眉眼分明却不显锋芒，反而透出一股淡雅的冷意，长发如墨，一身玄衣，身姿修长挺拔，宛如竹影清风。
姒玄在他跟前自来熟般坐了下来，把自己带来的棋盘摆到桌上：“师兄风采依旧。”
通天教主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而冷淡，不带一丝情绪波动，仿佛这万千世界与他无关。
“找我有什么事？”
声音如寒潭般清冽，疏离却又有无法忽视的威仪，压得姒玄都有些喘不过气。
“没事就不能找师兄说话？”姒玄依旧浅笑。
她宛如天上云霓，面容也似天工巧作，一袭素雅仙衣，长裙如流水般顺滑，衣襟间绣着细致的云纹，华美而不失端庄，最重要的是，一身修为根本看不出深浅。
通天教主轻嘲道：“师妹，在我面前你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姒玄说：“师兄早就可以出紫霄宫，何故留在这里？”
通天教主道：“凡间已经没有我的道场，我那些徒弟都被师妹你算计得上了封神榜，你却来问我？”
姒玄道：“师兄的能耐，将金鳌岛碧游宫迁往三清境不过是抬指小事，再说封神是大道旨意，阿玄奉旨行事，一切都乃天意。”
通天教主闻言不免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眉眼依然不动，只如天上人间之间的过客，静观世间万物：“师妹这么多年来遵循大道，执掌无字天书，大道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敢违逆半句，如果这是你的道，心之所向，我也不好置喙。可你刚刚入阵时我探了你的境界，仍离圣人差那半步，这么多年来，永远只差那半步，也可以说是毫无精进。师妹，你出身高贵，修为更在女娲师妹之上，于天地之间功德机缘都不缺，却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以至于甘为天帝臣子，岂不悲哀？我看你啊，是因为你修道把自己的神性都要修没了。”
姒玄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了，渐渐淡了下来。
“师兄当年创立截教，自以为能截取一线天机。”她轻声道，“可结果呢？天命难违，违者万劫不复，师兄是圣人，只不过被老师带往紫霄宫面壁思过，但你那些徒弟，一个个心比天高，不见多大的本事，却都想着逆天而为，下场好一些的神识被拘封神榜，下场不好的沦为沙门座骑，这就是师兄口中的神性？”
通天教主隐忍不语。
一阵风吹过，姒玄捻着一颗黑子，迟迟不曾落下。
“山下有一只猴子。”她突然开口道。
“什么猴子？”通天教主微微蹙眉。
“天命所归。”姒玄说，她落下了第一子。
“师兄当年创教成圣，为与天斗，连那些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也收入门下，但他们只修法术，不修境界，占用了太多灵气又不承担职责，故而为大道所弃。我看这只猴子不错，师兄既然没有门第之见，何不到凡间教一教它？正好它出身在东海，离师兄道场也不算远，与你乃是天定的师徒缘份。”
通天教主被姒玄气笑了：“天命也不过是师妹一张嘴说了算罢了。除了你之外，旁人均参透不得无字天书，哪知道天书上大道的旨意究竟是什么？”
“我是为师兄好。”姒玄淡淡道，“当年封神的确是我对不住师兄，小妹也是想尽绵薄之力，助师兄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