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团铅笔黑灰裹成凹凸不平的纹理和动线,跳跃着的不知是栩栩如生的蝶还是线条本身。在莫伊伸手接住的瞬间分成条条细丝,顺着的指甲缝游进肌肤和血肉,在手腕处重新编织成型。
来不及细看,日程表的下一项内容随着房屋的畸变驱赶着她奔走。
莫伊窜进浴室,衣服也顾不上脱,先打开花洒。身体淋上水的瞬间,屋内终于恢复了原样。
她这才迅速扒掉衣服开始洗澡。
当整个人站进温暖的水帘里时,一股寒意却从骨头深处钻出来。
在这里遇到什么都不足为奇,新的事件本就会带来新的谜题与危机。这种未知的恐怖总能引起本能的恐惧,但只要大脑还没有被吓僵掉,她就有自信找出答案。
擦掉糊在脸上的水滴,莫伊假装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花洒的位置,透过花洒的反光,她观察着身后的情况。
一个干瘦苍白的年轻“女性”紧贴着她,那双没有瞳仁的呆滞眼球立刻锁定了莫伊的眼神。她发现了!
狭小空间里的恶意迅速膨胀,心跳也随之加快。怎么办?要做些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哪里出错了?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她直接转过身,状若无事地哼着歌自在地洗澡。对面的女人立即停止了动作,很快身形也消散了。莫伊不敢掉以轻心,保持这种状态迅速地用了一遍所有的洗浴用品,在自己的衣服和挂在置物架上的衣服中选择了屋主的那件,披上就赶紧跨出浴缸。
莫伊哼着歌刷牙,视线却在四处观察,这一关的线索还没有作为奖励发送,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
正想着,镜子里的雾气迅速化成水滴,连带着镜面也融化了似的,一张像是泡了水的人面画浮现出来,依稀只能看清轮廓,胖胖的,也许是个女人,但任何五官的细节都无法辨认,只能看出它们的位置是错乱甚至是正在旋转的。像先前几次一样,很快它也消失了。
回到卧室,飞速移动的指针回归正常,看来“洗澡”这个环节已经结束了。
手腕上的蝴蝶随着脉搏一颤一颤地挥舞着翅膀,可惜人类的肌肤不是像空气一样可以被轻松依附也可以轻松脱离的介质。莫伊在床下的废纸盒里翻出一张画,其一整面排列整齐、别无二致的丑陋蝴蝶们压抑疯癫又叫人看着觉得吵闹,好像在排山倒海地呼喊着自由。
她试探着触碰这幅画,却发现平面的蝴蝶好似被挤到一般向四周散了散。
莫伊指头又对准最大得那只蝴蝶使劲一按,黑色的碳粉便裹着粘液粘在了她手上。好吧,莫伊有点嫌弃地把手在床单上抹了一下。她干脆直接吹了一口气,蝴蝶们竟然被纷纷吹散,露出下面的铁栏杆。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轻轻叠放在纸上,手腕上的那只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
画面转变,笼中蝶变成一双手,手下捂住了眼睛,那只眼睛对着莫伊眨了一下,便掀起旋风似的,整个画面都被清空了,只剩下一张空落落的白纸。
再看一眼时钟,不比之前,只要发现了什么,时钟就会变化,现在的时间还是正常的。莫伊想着,这大概是因为这个“线索”已经不再有效了。这其实是早餐过后出现的线索,指示的应该是洗澡这一事件。当时为了验证是否找到有效线索,时间就会变快而没有立即打开保险柜,没想到却因此错过了这条线索。好在虽不知道要闭着眼睛洗澡,还是平安度过,这都得益于她是恐怖故事的重度爱好者,知道大多数时候无视不正常的事情就可以回归正常。
现在还没到十点半,距离下一个事件还有将近四小时的时间。直到目前,她都被赶着做这做那,所有思考都只用来对付当下发生的事情,终于有一段时间来理一理头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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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写字台前,随手抓了张废纸开始写写画画。比起直接根据线索找密室的逻辑,莫伊觉得,先思考一下自己与这个密室的关系也许更重要。自己在这里所参与的一切,虽然恐怖但最终有惊无险,可见所谓的考核并不是冲着要她命的目的来的。可如果通过考核,她会获得什么?一个通关证书?还是不停歇参与类似恐怖故事的许可证?
莫伊叹口气,也许自己当初不熬夜打游戏而是好好学习就不会摊上这种烂事了。
这个密室,大概率就是一个新手关卡,目的是选拔,自然设置谜题时不会太难也不会太复杂,但也不会太简单,否则就失去了意义。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每当找到线索时,不需要进行进一步的“解密”,就可以得到答案和提示;而那些恐怖场景,大概就是最基础的试探:因为害怕而失去理智的话,就没必要再走到后面了。
明了这些,再看密室的线索,也许只需要对表象进行解读,而不要过多思考背后的深意就足够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作息表与时间而来,屋主人想要健康,但一整天只吃那么一顿蔬菜沙拉,想到这里,莫伊摸了摸肚子,感觉又饿了。她再叹口气,将自己投入进思考,甩甩头试图忘掉饥饿感。
拿起日记本,想要变得更好却总是觉得自己不够,洗澡时镜子里面目不明的胖女人。莫伊紧锁的眉头展开,啊,原来是被误导了。
之前看到钟膛里的尸体,她下意识以为那是被房屋主人杀害的,也许是ta的母亲或者保姆;其实,为什么不可以是屋主人自己呢?一个自卑想要减重的人,因为不合理的作息表而产生精神疾病,无法忍受镜子里的自己不如设想中的完美,最后自毁。那么瘦女人又是什么意思?
写字台上摆着之前放在这里的手表和闹钟,指针平缓地一圈圈走着。等等,这个闹钟,之前是怎么找到的来着?当时的浴缸只有浅浅一层水,怎么会还沉着这样大的闹钟?水面,水中捞月,镜面,镜中之花?原来是虚实关系!
镜子里的女人是真,身后的干瘦女人是假;鲜活只是闭着眼睛的胖女人是假,腐败的尸体才是真;甚至这个房间,一个闹鬼的房间怎么可能还这样干净整洁充满生活气息,那个阴暗恐怖的房间才是真!
莫伊看向作息表,如果如她所猜想,这个房间的主人或许因为过度减肥而精神失常,那么,一直按照这张表来行事,是否也无法得到好下场?之前一直把遇到危险当成是考验,也许其实只是因为她没有按照真正的作息表来行事?十点之后的空档,原来是为了让她能够意识到这张作息表是“不正确”的,才可以由此找到正确的思路,否则一个接一个地完成作息任务,可能就直接玩完了。
“睡一觉就好了。”这是日记本的最后一句话。
不多犹豫,莫伊直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之间,扑扇着翅膀的声音带来身体失重的感觉,下一秒,像是被往下一扔,莫伊猛然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还是这个单身公寓,但大有不同。
这里闷、臭,到处都是积水,连天花板都被水汽濡出了阴影。莫伊第一反应看向墙上,果然,这里也有一张作息表。与之前不同,12:00和18:00各有一顿餐食,而睡觉时间则是22:00。然而,它们上面却被画上了黑杠,18:00后面的睡觉时间被改了。这一改,就变成了那张错误的作息表。
再转向其他地方。大钟一切正常,房间设置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阳台外多了一堆垃圾。莫伊不多探究,直接走向房门。
轻松的微笑僵在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