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酒德麻衣喊。
仿佛没有听到酒德麻衣的声音,老唐只是继续往下说下去。
“我的书桌抽屉里有张银行卡,密码康斯坦丁知道……帮我把里面的钱汇给我之前待的那个孤儿院,叫希望之家来着,那卡里是我自己存的钱,在网上给人做青铜工艺品赚的。但是别打完,剩一点……等路明非结婚的时候,算作我的份子钱。我弟妹人挺好的,我、我得帮衬帮衬。”
酒德麻衣心说你弟妹什么身份,日本至高黑道家族的公主,哪里会缺你这点份子钱,还不如送点青铜与火之王亲手做的工艺品,那个的收藏价值可太大了,但看着老唐的样子,又觉得可怜,又想知道他还在惦记着些什么。
“嗯。”酒德麻衣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还有……嗯,暴怒……到时候把暴怒插我身上,就说我是被暴怒杀掉的。贤者之石没做掉我。”
说到这里时老唐突然精神了一点,他用力睁大眼睛,认真的看着酒德麻衣,“贤者之石杀不掉我的,能杀掉我的只有暴怒……”
“好好好,知道了,只有暴怒才能杀死青铜与火之王。”酒德麻衣哄小孩似的说。
听到这话后,老唐稍微放松了一点。“呼……还有,嗯,我之前呆过的那个青铜鸟就放在书架上,本来是准备熔掉的。但我看你好像挺喜欢,你要想要就拿走。不要的话就帮我熔掉,或者给我弟弟……总之千万别给路明非,那小子一准笑我。”
“……我书架上还有一整套《火之鸟》,我才刚刚看到凤凰篇,后面的还没看……让康斯坦丁烧给我,我慢慢看。”
酒德麻衣闻言微怔了一下,她知道老唐胃口极佳涉猎也广泛,但没想到已经开始研读漫画作品了。但再怎么说,作为初代种却采用‘烧给我’的说法,是不是有点太迷信了。
不过想到初代种一般都是搞封建主义,和迷信结合起来倒也不算太奇怪。
“嗯,我让康斯坦丁烧给你。还要其他书吗?”
“不了,都是花钱买的,烧这一套就好,烧多了太败家。多照顾着点康斯坦丁,他的腿还没好利索……炼丹术上我其实已经有方向了,不过还没来得及研究……真可惜了。”
老唐深深的叹了口气。“没了没了,就这么多遗言吧,我要是再想到什么,到时候托梦给你……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是什么?”酒德麻衣问。
“我死之后先别管我,扔这里就好。让路明非来给我合眼。”老唐笑了一下。“行了,动手吧。我去过西部了。”
老唐闭上眼睛,脑袋微垂,嘴角却还带着一丝笑意。该交代的事情都已经交代清楚,就连西部都已经去过,龙生如此漫长,如今已了无遗憾。
只是说好的让路明非来给他合眼,反而是自己先闭上了。
酒德麻衣不知该作何感想,作为七宗罪中代表暴怒的龙王,但老唐在接受死亡的时候反而平静坦然得不像话。
原来这家伙还是想着要去西部看看的,老唐曾经和酒德麻衣说过他的两大憾事,一是上次死的太早没能活到三国时期,错过了匡扶汉室的好机会。二是活的时间又实在太晚,到美国之后也错过了西部牛仔的黄金时代。
某乎上常年有人发帖问给诸葛亮发不限量的泡面能不能让丞相一统三国,酒德麻衣不知道发泡面顶不顶用,但发个青铜与火之王恐怕是绰绰有余。
至于西部时代则有汉高和弗拉梅尔等一众传奇牛仔,变数太大。老唐若是赶上,不知道是会成为新的传奇……还是会因为初代种的身份被混血种们齐心协力做掉。
“你什么时候去的西部?”酒德麻衣问。
老唐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叹息般的语气开口,仿佛吟诗。
“时光匆匆百年过,人死一茬又一茬。”
“……嗯?”酒德麻衣愣住了。
“辞世诗。”
老唐的声音平静而虚弱,仿佛圣人临死时悟道,又像老僧圆寂前超脱。
“命若火可熄,事如物易损。熄损平常态,久笑此世人。”
“额,你来真的啊……?”
酒德麻衣对老唐无语了,没想到他真的给自己准备了一首辞世诗,只是不知道是该称赞老唐的文采还是求翻译解析。说到底这还是个脱线至极的活宝,问题是他分明是个长生种,给自己准备这个干嘛?
于是酒德麻衣想到,或许老唐真的曾经认真思考过关于死亡的话题,以长生种的身份。
“好了。”老唐点了点头。“这下真说完了,动手吧。”
“不动手了。”酒德麻衣露出了一个苦笑,她想把老唐扶起来,然而他的躯体上浑身是伤,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她还是将老唐直接架了起来,由于身材高挑的缘故,她倒也没有太过费力。
“嘶——”
只是简单的起身就已经被牵动到了伤口,老唐疼得嘶了一声。
强烈的疼痛紧紧逼迫着老唐,让他的思维重新清醒了许多。
“不是说要把我跟白王一块儿做掉吗?”老唐呲牙咧嘴的问。
“一块做掉这个说法可真难听。老唐你都学会写辞世诗了,当然算作我们人类阵营的一边。”酒德麻衣一手架着老唐,另一手拿着狙击枪,往保时捷的方向走。
“……不行,白王真复活了可怎么办?我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言灵,咳,放言灵都费劲。还是把我跟白王一块儿做掉吧。”
“晚了,白王的精神现在已经逃逸了,就是我想杀也没办法。”
酒德麻衣拉开保时捷的车门,把老唐安置在后座上,躯体接触座背的时候老唐又是一阵呲牙。
后座并非空空如也,在一旁放着一副黑色光泽的盔甲,康斯坦丁为老唐锻造的那副。在来之前酒德麻衣带上了这这幅盔甲,或许在那时她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办了。
“嘶……”老唐浑身冷汗,疼到颤抖。
“白王下手还真重呢……您的权柄里有可以疗伤的言灵吗?”酒德麻衣问,“我向来是不带什么医疗箱的,薯片倒是会偶尔兼职温馨小奶妈,虽然技术不怎么样。”
“没有,疗伤言灵在水系里,火这种极具侵略性的权柄怎么可能有疗伤功效。我平常不会受这种伤……而且治疗外伤的时候我一般都是直接烧的。”老唐晃了晃脑袋。“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只是突然心软了。念在老唐你担任后备武器一职,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勤恳敬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白王那边怎么办?”老唐问。
“怎么办呢?只能用一种更为困难的方式解决掉了。”酒德麻衣耸肩。
“啊,行吧。”老唐叹气。
“现在能换上这幅盔甲吗?你这个状态,嗯……多少有点让人担心。”酒德麻衣说。
“我倒是想穿上啊。”老唐苦笑了一下。“会疼死的。”
“稍微忍耐一下,你不是伟大的初代种吗?被伤口疼死总好过真的死了。”酒德麻衣边说边拿起了头盔。“况且衣不蔽体也很有损初代种的威严啊。”
老唐沉默了,第二句话对他来说属实暴击,白王可以超脱到视衣物为无用之物,虽然用的是他的身体。然而他还是要点面子的。
如果还能施展言灵的话他会给自己锻一副铠甲穿上,但白王下手实在太狠,真正做到了吃干抹净,只剩下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命给他。
“行吧行吧……”老唐叹了口气,试图维护自己仅存无多的尊严,“至少这事儿让我自己来吧。”
酒德麻衣耸了耸肩,随后将手中的头盔放到了老唐手里。
之前格洛克手枪的特制子弹已经过了时效,老唐的手多少也该能活动了点。
酒德麻衣退了几步,把空间留给了老唐,但就在这时她才听到水流声。
水流层层叠叠,难以想象这么浩大的水势居然能够做到润物无声。
多摩川的地下水是红色的,有人动用权柄,在不知不觉之间降临了此地,并悄悄以血色的水构成了合围。
言灵·涡牢。水系言灵中极为高端的一种,可以汲取被困领域中的人的精神而为施术者所用,从某种程度上堪称永动机。
看这样的地下水规模,想要打破这个牢笼恐怕得费不少力气了。
酒德麻衣已经能够察觉到自己的精神在被缓慢的消耗,但她只是不动声色的将狙击枪重新端好。
她的手中还有贤者之石子弹的底牌,如果对方露出破绽就可以一击绝杀。但问题在于老唐。
被白王折腾了那么久,老唐的精神已经被消耗得不成样子,现在再被涡牢抽上一通……
酒德麻衣啧了一声。
“出事了啊,老唐。”
“……什么?”老唐疑惑的问了一句,而仅仅片刻之后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水流潺潺而无声,涡牢与激流不同,乃是缓慢套上脖子的索套,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甚至华丽温柔如项链。
只有套在脖子上之后,那人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是李雾月对吗?”老唐沉声问道。
“看样子是的……老唐你的计划出问题了啊,当时我就劝过你,说七宗罪还是留在自己的手里比较好,但你非要给密党送去几把。”酒德麻衣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抱怨,“现在好了,嫉妒不在我们手上,这要怎么办?”
“我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什么?怎么会知道还是我来找你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老唐的话,李雾月的身影从涡牢边缘的隐匿水流之中显现而出,他的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微笑。
说是自信倒不如说是急不可耐,在确定诺顿确实没带上嫉妒之后,他便直接显露出了真身。
“我还在想前一段时间你在芝加哥的时候是在做什么呢,原来是在给混血种送去你挚爱的杰作?真狼狈啊诺顿,不仅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而且还要依靠混血种的保护。”
李雾月的语气里带着不屑的鄙夷,“仰仗外物的家伙都是废物,说的就是你!你以为上次为什么能够占上风?离开了七宗罪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是,甚至只能躲在混血种后面,可你以为她保得住你?现在,没有了嫉妒,你要怎么办呢?”
“老子的权柄锻出来的东西怎么就算外物了?!李雾月,我他妈的最看不惯你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
“老唐。”酒德麻衣开口打断了老唐的话。“这里交给我。”
“哈哈哈,混血种替初代种说话了。”李雾月大笑起来,“我都没想到居然会有兄弟落到要受混血种保护的地步,真稀奇!”
“李雾月是吗?”酒德麻衣问。
“我敬佩你直呼我名讳的勇气,在杀死你之后,我或许会怀念你的这份狂妄。”李雾月冷笑着说道。
“哦。”
酒德麻衣点了点头。
她以一声枪响作为对李雾月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