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持续到傍晚,老久没听到动静的苏寄安怕出事,便以送饭为名混了进来,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还被伍味子嫌啰嗦,被麻利地“请”了出去。
触了一鼻子灰的苏寄安站在门口愣神,他总觉得那二人气氛怪怪的,可要是真如此,他们该不会共处一室。苏寄安只当是自己多心了,饭菜既已送了进去,他也便继续忙去了。
屋内,饭菜上了桌,还行,勉强凑合。二人同时抬手,默契地伸向了那坛酒。坛身冰凉,但手背覆上的掌心却是温和的,萧无序浑身一僵,同之前一样,那酥麻感从手背涌上整个胳膊,再悄然蔓延至全身。
伍味子也是一惊,手微微一颤,松开她,搭在了桌面上。别看萧无序表面淡定无所谓,其实心里早就掀起了风浪,她也纳闷儿了,自己反应怎么这么大,至于吗?
只这么一瞬,她也收回了手,正想着说点儿什么打破此刻略微古怪的气氛,伍味子却突然抬手,轻松取了那酒,在手中抛了抛,朝她欠揍一笑,随即更欠揍地仰头就灌。
手背的酥麻感还未褪去,萧无序反应有些迟钝,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迟了,累积的情绪瞬间爆发,她在桌上猛地一拍,“嗖”一下站起,眉心间翻涌着薄怒,垂眼俯视着对面那家伙。
伍味子不慌不忙,悠悠地把悬空的凳腿放了回来,他也注视着萧无序,道:“给过你机会。”不待萧无序多说,他直接把酒递了过去,再次靠回椅背上,微一挑眉,“不谢。”
犹豫一阵,萧无序举起酒坛,留了些距离,也灌了一大口,只觉后背泛凉,向后一瞥,才发现窗户大开着,便起身去关窗户。等她重新坐回去,刚想取桌上的桃,伍味子却更快一步取了桃,把桃稍稍一转,一口咬了下去。
清脆的响声在屋中回荡,一下又一下,缓缓掀动着屋中凝固的空气,不过等这声音一散,屋内空气似是彻底凝固了。盯着伍味子瞧了一瞬,萧无序皮笑肉不笑地挑挑唇,懒得再管什么,也推门出去了。
伍味子盯着房门看了一阵,扯了扯嘴角,自嘲般一笑,继续啃着手中的桃。沉默一阵,他抽出负后的手,露出了手中的东西,竟还是一个桃,与之相比,更加圆润饱满,红彤多汁,桃叶翡翠般鲜嫩,绿得可爱。
垂眼望了一阵,伍味子便把它放了过去,又盯着窗外入了神。红日西垂,霞光倔强地涌向水面,浪花翻涌出金色涟漪,有飞鸟淋着霞光,一头扎入水中觅食,再出现时,水花四溅,喙中的鱼儿奋力扑腾,鱼鳞绽出一抹又一抹鲜艳的红光。
刚收回视线,伍味子便瞥到了残桃中钻出的虫,神情微变,是再也啃不下去,把那桃径直扔出了窗外。犹豫一阵,他收回视线,转身,也出去了。
天际最后一抹霞光终于消散了,即便是在最顶层,也望不了多远,连乌霜船轮廓也都变得模糊了。偶有飞鸟扇翅而至,黑影惶惶,嗖一下落在萧无序身边,吓得她一个哆嗦,转过脑袋,眨巴眨巴眼,与那小家伙沉默对视。
小家伙扑腾几下翅膀,并不怕她,还好奇地走近些,歪着脑袋,瞧着眼前这个古怪的大家伙。光线几无,萧无序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啥颜色的,反正看着黑不溜秋的,豆大的眼隐隐泛着微光,没有半分恐惧。
萧无序叹了口气,轻声道:“活该,让你出来,现在好了吧?一出来就撞上这么多麻烦事儿!”似在对它说,又似在自语。
“咕咕!咕咕!”飞鸟转动着小脑袋,似在应声。声音似从远处飘来,在萧无序耳畔回荡,清晰真切,似迷似惑,似忧似喜。
“唉,不过你这么厉害,怎么能难倒你呢。是吧,萧无序?”萧无序翻出纸牌“雨”,悠悠转着,望向星夜交杂的夜空,“等着吧,有的事,你一定会查清的。”
“咕咕!咕咕!”
群星与残月闪烁着清光,这样看是一幅画,那样看又是一幅画。滚烫的目光在天际飘荡,飘出去好远好远,萧无序突然缓缓而笑。
“咕——”
这次声音不是从飞鸟那儿传来的,而是从她身上传出的。萧无序干笑两声,望望自己,突然道:“是的,一定会的,毕竟年少,就是轻狂。”说着,她拍着衣摆起身,又瞥了瞥那飞鸟,摆摆手,“走了,回去了,再见!”
再磨蹭一会儿,某人又该疑心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怪是怪了点儿,但没准儿是在试毒,萧无序轻轻一笑,那她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萧无序从木梯下了观景台,不一会儿,木箱后缓缓出现一道身影,正是伍味子,踏着一地清辉,眸光悄然一颤,低念道:“年少轻狂……”话落,他身下一滞,遮阳板后,有人接近。
伍味子抬眼望天,眸中映出无数清辉。糟糕,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宵禁早就开始了,要是被逮到,那可又得和他们啰嗦好一阵了。
伍味子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咬牙道:“年不年少不知道,但确实是轻狂了。”话落,他已顺着木箱一跃而上,纵身飞向船沿,身影一起一落,眨眼便消失了。
窗内绽出的暖光亮闪闪、毛茸茸的,与他擦肩而过,杂乱的声音也随着下坠的急风飘荡不歇,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在萧无序回来之前,伍味子已从窗户一跃而入,迅速放了竹帘,回了凉榻,闭目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