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述的痛苦令他如坠无间地狱。
风洵瞳孔微微扩散,下一刻猛地松开手。
水面静止了数秒。
而后“哗啦”一声,巨大浪花猛然掀起,是小鹿从水下窜出。他的头颅高高扬起,脖颈血管尽数浮出,深深的喘息中,几乎能听到空气在肺部因剧烈摩擦而发出的近乎撕裂的声音。
风洵顿了片刻,嘴角渐渐浮出残忍而无畏的笑意:“怎么,只是教你游泳而已,生气了?”
小鹿剧喘着看着他,神情看不出是惊魂未定还是怒火滔天。
风洵歪着嘴角又道:“游泳不都要会憋气吗?”
“……”
看不出是否信了他的鬼话,小鹿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只呛出一串咳声,肺部随之一阵抽搐般刺痛。
他不再试图说话,待这一阵咳嗽渐渐缓和,抱着泳圈朝岸边游过去。
在更衣室换过衣服之后,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
…………
他想念贺先生。
没有任何一天比今晚更难熬。
肺部不适所引起断断续续的呛咳和那如同被恶魔诅咒了一样的惊恐情绪令他无法安稳入眠。
一切都太有限、太陌生,他无法做到去揣摩理清一些事情和一些人。
这种迷惘的被动,更令他有种孤立无援的恐惧不安。
他听到夜晚冷空气席卷城市的风声和雨声。
凌晨四点,当天际有一丝微光闪现,就已经卷着被子坐起,等待着天亮。
五点,新的一天在淅沥沥的阴雨下拉开序幕——他再也无法等待。
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背着包撑着伞,小跑着飞快地冲进雨幕。
他要去找贺昀之。
手机在这偏僻的地方打不到车,就跑去离度假区两公里外的公交站坐今早的第一班旅游快线再转车。
他无法再等到节日了。
就像溺水的人一样,他无法再多等待哪怕一秒。
汽车从偏僻度假区一路穿行进入市区,车内人渐渐多了起来。小鹿坐在车窗边,陌生拥挤的环境让他有点紧张,只扭头望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人群。
天黑得仍像夜晚,雨水沿着车窗蜿蜒,小鹿拿出手机导航再次确认地址。
只有想着贺先生就住在那里,自己马上就能见到他,心中才能够得到安宁。
路线不熟加上下雨天早高峰的关系,在拥堵了两个多小时后,他才终于到达公寓楼下。
依循着记录的地址,进了公寓大楼,按下电梯,找到了对应的门牌号。
小鹿开始按门铃。
过了很久很久……
贺昀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来开门,“谁啊,洗澡呢。”
小鹿背着个双肩包,正蹲在电梯口流泪,旁边放着把湿透的雨伞,发梢上被雨淋得一簇一簇,看起来糟糕极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终于止住呜咽,扭过头。
贺昀之看着他那双湿润发红的、圆溜溜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刻,小鹿朝他跑过去,一跃而起。
贺昀之猝不及防地伸手抱住他。
“……”
“……”
贺昀之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你怎么……”
小鹿搂着他的脖子,强忍着泪水道:“我、我按了好久的门铃,以为你不住这儿……怕找不到你了。”
贺昀之失笑:“找不到我不会自己回去?哭什么。”他整了整臂弯,抱着他走了两步。
小鹿挂在他身上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我好害怕。”
……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内心那如同孤岛一样的感觉。
身处陌生的环境,当发现自己无法思考判断时,失去记忆所带来的惶恐会无限扩大。
贺昀之说:“我才洗了十分钟……”
小鹿说:“真的吗?”
“……真的。”
“我怎么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贺昀之抱着他进屋,说道:“小心撞头。”
小鹿便低下头把脑袋靠在他肩膀。
两人进了屋,贺昀之伸腿把门踢上。
衣料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的,高层住宅隐没在低垂的乌云中。
贺昀之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带着一丝暗蓝的色调从落地窗透进来。
小鹿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偷偷地闻着他身上沐浴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