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碎掉的小罐子是什么?不管了,先送他去医院吧。”
“喂喂喂,我们是医院,请问您是这个手机号的家属吗,看到您的号码在联系人第一位。”
“是这样,初步诊断应该只是低血糖,不过查看了系统病例,几个月前病人曾在我院确诊过神经性厌食症,不知道家属知道这样的情况吗……”
“病人现在没有大碍,您方便的话就来一下吧。”
是贺昀之吗。
不要叫他,请不要叫他……
意识散乱,耳边不断响起嘈杂的人声,却看不见,也动不了。
他已经决定,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恶徒。
他要用最快的方式将这段经历终结,埋进土里,好让他在很久很久以后偶然想起,只能够模糊地记得某一天自己运气不好,被街边恶狗咬过一口,但那时,他连他的名字一起忘却了,这一切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醒来时,那个男人只是在他身旁笑吟吟地看着他。
小鹿问:“你笑什么。”
他摸摸他的脸:“我很久没见到你了,所以见到你很开心。晕倒只是低血糖,虽然还有骨折,但都会好起来,你没什么事。”
小鹿生硬地说:“分手吧。”
贺昀之问:“为什么?”
“不爱你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真的在努力思索原因,而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们之前发展确实太快了,也许……你喜欢的是纯爱?”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确实和你在一起之前,我没有和其他人那样过。我不是乱来的类型,只是单纯觉得,我们一起做那件事令人愉悦满足,如果你介意,我可以重新来,我会好好追求你。”
“……”
为什么他从不生气,哪怕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
即便不生气,也没有其他情绪吗?
为什么不质问他。
不问他这段时间究竟做什么去了吗。
他好像要烧起来了,心火旺盛地烧灼着他那些或善良,或邪恶,或高兴或伤心的神经,他攥紧了手指,手心里都是潮汗。等一下,好像……好像少了点什么,手下意识地四处摩挲了一下,空荡荡的。
骨灰,苹果罐子,那个苹果罐子!
他一下子坐起身,紧接着一把拔掉了针头。
“喂,你——!”贺昀之一个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掀开被子下床,朝着病房外直奔出去。
幸好只是五楼,他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皮的苹果,直追了出去,在医院外的车流中拉住了他。
外面天色已晚,贺昀之眼中终于露出几分忧色:“你去哪里?”
小鹿浑身战栗,喘着气道:“我要去找皮皮,骨灰罐子,落在那条街上了。”
“我陪你一起去找。”
两人一起打车到了那条街上,却什么都找不到。
小鹿说:“我记得就是在这里,怎么没有了呢。”
“我们慢慢找。”贺昀之说。
“就是在这块地方。”小鹿蹲下身,神经质地伸手在地砖上摸索着,说:“我没有找错地方。”
贺昀之将他拉起来,牵住他的手腕。
“我没有找错,就是在这里啊。”小鹿茫然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找错。是洒出来了吧,我看到砖缝里有灰白色的东西,环卫工人会定期打扫,一定被丢在哪个垃圾桶了。”
“……是吗。”小鹿定住了似的看了他许久,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对不起啊,对不起。”
今天好像一个精神病,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好崩溃,好崩溃。
他的嘴角颤抖着,声音忽的变得哽咽,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而后那哽咽变成了痛苦欲绝的哀泣。
贺昀之摸着他的头发,抱着他,又拿出纸巾擦干净了他的手。
“哭吧,哭出来就好啦。”
他牵着他的手,在街边买了一杯冰激凌,然后将他带到一个公园椅边坐下,把冰激凌塞进他手心,问:“那个,皮皮的罐子是什么样子的啊?”
“……苹果形状的。”
贺昀之道:“你在这边休息,吃点甜甜的,哪里也不要去,我帮你把罐子找回来。”
“找不到了。”小鹿说。
“不会的,我一定帮你找回来。”贺昀之捏了捏他的手指:“找到之后,我们回家好好泡个澡,再睡一觉,明天早上,一起去找个好地方把它埋了。”
“……”
“我那里还有月季花的种子,可以顺便给皮皮种上一棵,来年春天就会开花了。”
…………
从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从人群来来回回到整个大街空无一人。
小鹿的情绪平静下来,却仿佛又陷入到另一种魔怔中。
他忽的疯狂想要见到他,必须立刻见到他。
他跑到街上去找寻他的身影。
而贺昀之手里正提着一个小小的袋子,在长长街道的路灯下,朝他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