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青桃站到了寸草不生的空地上,冷冷一笑。
根据欧图伊格的提示,她画好了降生阵,在设置好的点撒上山羊血,放了一圈山羊眼。
她站到阵法的中央,在欧图伊格后知后觉的怒吼中诵念祂的名。
“伟大的终焉行者、灵魂之主、深渊之父,请您倾听我谦卑的声音……”
她要以己身为祭品,完成欧图伊格的契约。
很显然,哪怕用契约拴住这位邪神她也不相信祂能真的不给自己添乱。
她要把欧图伊格封印进自己的身体里,必要时可以同归于尽。
“你可知以你身封印我的代价是什么?你将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逐渐陷入疯狂与崩坏之中。”
欧图伊格似乎并不在意这种结果。
因为没有任何一具人类的身体能够承受邪神的降生,这些被迫接受神降的人类最终结果只有一个——万劫不复,灵魂被反噬,成为神的一部分。
所以欧图伊格才会同意,就算她能占据主导意识最后完成了这种契约,
可于祂漫长的旅行中,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怕是在她死亡之前,就会迷失自己,彻底成为泡影。
“陈青桃,你会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万劫不复只不过是她的起点。
她冷笑一声,阵法隐隐发出深红色的光芒,周边升起强大的能够撕碎掉一切的风,将她的病号服和逐渐变白的头发鼓起。
“我以我的身为祭品,请您现身于我的面前,完成与我灵魂的契约。”
天在这一刻变成了翻涌的海,响起了足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雷刃劈开了半边夜幕,陈青桃在缝隙中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白色瞳孔,那是欧图伊格的。
阵法的光芒在某一刻达到顶点,照亮整个被浓云席卷的天,她的耳边唯有喧嚣鼓噪的风声,大有将一切吞没的趋势。
随后——
一切归为沉寂,于无声无息之间。
世界在这一刻停止运行,欧图伊格的白色触手从云层中挤了出来,以足矣侵占整个世界的形态在半空中漂浮着。
陈青桃于祂而言,不过一粒灰尘,而这座由钢铁丛林构筑的城市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被祂轻而易举就摧毁的沙盘。
这是陈青桃第一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在“不可名状”之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
阵法中无数红色的细丝伸了出来,向上突进缠绕住欧图伊格的触手和眼睛,将祂往下拖拽。
这是契约的力量,同样也是欧图伊格的力量。
这股力量强行将高高在上的邪神拉入阵法中,迫使他完成与陈情桃之间的契约——成为她的奴仆,召唤物。
“愚昧无知的人类啊,你将用一生来偿还冒犯神明代价。”
欧图伊格的声音穿透星空,在城市的上空回响。
她垂下眼睫,注视着脚边的野草。
无论是被侵蚀或是被污染她都毫无怨言。
那些丝线拉扯住陈青桃,迫使她升空,然后再穿透她的体内延伸向欧图伊格,将她和对方紧紧连接。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和欧图伊格对她施加的肉体上的疼痛不一样,这种像是灵魂强行被分裂出肉体,她几欲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好在有了那一周的“锻炼”,她比之前还要能忍。只是不断的摇头,五官皱在一起。
这种融合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她终于痛地叫了出来。
欧图伊格的庞大身形在夜空中缓慢消散,化为一滩荧光,而陈青桃的身体也随之变成一团难以形容的东西,五官和四肢融化迅速,
这场融合似乎要剥夺她的一切,她无比艰难地维持自己的意识,不使欧图伊格占据自己的大脑,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涣散,被剥夺,欧图伊格则开始在这场契约中占据主体。
她从袖口中抽出一柄刀,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只要她死了,仪式照样不能完成,欧图伊格也同样不能降临。
直到——
“唉。”
恍惚间,她看到颓废的金色大殿中站着一位身体里装满银河的「神」;银白色的光辉在祂的体外漂浮,透明的皮肤下流动着宇宙的色彩,一半宛如被繁星点缀的夜空,一半则完全相反。
美得惊心动魄。
祂就如同浩渺宇宙化成的人形,陈青桃难以言喻自己的震撼,第一次有了向谁屈服的念头。
耳畔中有一声声背负怜悯重担的机械叹息,“你该被驯化的。”陈青桃默然不语,也许是无法开口。“我该被驯化的。”
之后的融合中,她再也感受不到半分疼痛,意识完完全全地被自己主导,直到彻底完成契约。
整个世界开始运行。
雷云翻滚,狂风呼啸,陈青桃在雨幕中瘫倒,她浑身瘫软脱力,奄奄一息,仍记得要在天亮之前回到病房。
欧图伊格冲破她的身体,怒吼:“你果然获得了祂的庇佑!”
她一把拍了欧图伊格的头,将祂再次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告诉我告诉我,祂为什么会对你降下赐福——”
“闭嘴!”
陈青桃就像一个精分患者,她在地上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忍受各种各样的杂音,尖锐的耳鸣声,婴儿的啼哭,人类的喧嚣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冲进她的大脑里,使她难以承受。
在那些混乱地揉杂在一起的声音当中,欧图伊格仍旧喋喋不休,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成为神的躯壳是一件容易的事么!这是代价、代价!哪怕拥有祂的赐福,你也终将被自我毁灭。这是你的命运,我看到了你的命运,陈青桃,这是你的命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欧图伊格大笑,陈青桃的身体表面又冒出几只白色的眼睛,她一把按下去,将眼睛按回皮肤下。
“等到你彻底失去自我那刻,我将真正降临于这个世界,毁灭一切——”
她从地上爬起来,步伐不稳地靠着墙,扶上没有装修完全的灰色墙壁,“呵。”
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时她会亲手毁灭自己,连同欧图伊格。
她扭了扭脖子,身体如同连接不稳的影像,扭曲着模糊在一块。
要命,看来今晚不能回病房了,她得在这个地方待到彻底保持正常才行。
陈青桃焦灼地捂上额头,神色不耐。
她开始如那天在医院厕所里,身体慢慢分裂,她煎熬至极,等到分裂彻底完成后她冷漠地盯上那些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青桃、青桃?”
她们同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