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他停了下来,宋重云没反应过来,直接脸撞到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握住宋重云的手,力气猛地变大,仿佛在他手心里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个敌人。
他恨不得捏碎那敌人的脖子!
宋重云疼的就差叫出声来了,只能使劲踩他的脚,低声道:“萧知非,你在干嘛!?”
余光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墙壁上挂着一只骨笛。
那骨笛的颜色有些发黄发陈,看起来确实有些阴森森的感觉,应该已经在那里挂了许久,暂时看不出是哪种动物的骨头所制成,但……萧知非为何会对着这支骨笛发疯呢?
杀人都不眨眼的将军,又怎么会怕一支小小的骨笛?
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见身后的齐光道了一声:“良妃娘娘。”
大殿内室里走出一位美妇人,保养的极好,几乎看不出年级,走路时也是风姿绰约颇有姿色,但她穿得却是极其素净,与这宫廷的奢靡华丽格格不入。
良妃是医女出身,原本是侍奉先皇后的医官,后来不知怎么的入了皇帝的眼,宠幸之后封为夫人,前几年也是不太受宠的,在后宫被冷落了七八年,直到那一日皇帝酒醉,迷迷糊糊走到她的来仪宫,那之后皇帝便是日日也离不开良夫人,这两年又晋了位份,总算是熬成了妃位。
如今皇帝病着,除了太医日日守着,便是这位良妃娘娘最是辛苦,终日在床前侍疾,人也熬得瘦了好几圈。
良妃看着二人半晌才道:“宋重云?”
宋重云顿了顿,见礼道:“良妃娘娘。”
“十年未见,你竟然已经长这么高了?!”她表情复杂的看着宋重云,弯弯唇角,“你不该叫本宫娘娘,从前你都唤本宫良姨。”
闻言,宋重云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一些,看她这般温柔的语气,又跟他如此亲近,应该是自己人这边的,他笑笑道:“良姨。”
“多年未见,良姨还好吗?”
良妃笑笑,并未回答,顺着宋重云的手望到了旁边的萧知非,神情有些疑惑,道:“这位是?”
宋重云刚要开口介绍:“他是我的……”
却听见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我是萧知非。”
良妃脸上的神情依旧淡然,道:“原来是萧大将军,本宫失礼了,看来传闻是真的,你们二位这是……?”
她的视线再次落到二人紧握的手上,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但是宋重云总觉得不对劲,可仔细想想良妃与魏皇后的关系,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如您所见。”萧知非很自然的将二人的手抬了抬。
良妃心领神会,道:“好了,你们也快进去吧,陛下一直在等着呢。”
说完,她就先退了出去。
齐光引着他们二人进了内殿,两个太医正跪在榻前给床上的人诊脉,看见有人进来,起身见了见礼。
看见宋重云的人都说陛下等着要见他,可是真的看见了,宋重云才发现,皇帝其实已经昏迷了,整个人像是腐朽枯木一般油尽灯枯,脸上的颜色蜡白中又透着一点灰,暗沉、毫无生气。
齐光小碎步走到龙榻前,跪在地上,弓着腰轻声唤道:“陛下,陛下?”
宋重云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呼吸声。
人却并没有醒。
齐光又试图去唤醒皇帝,可是依然没有效果。
“这可怎么办啊,陛下醒的时候就一直念着殿下的名字,若是殿下您走了,等陛下醒来见不到您,估计……”
齐光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仿佛眼睛里也充满泪水,但是没有落下来。
也不知道是真的难过,还是装的。
萧知非走到床榻边,看了看,又转向太医,问道:“太医可有方法让陛下醒过来?”
靠近床榻的太医年纪较大,头发和胡子上都是花白的,他摇摇头,道:“微臣医术不精,不能让陛下醒来。”
萧知非又凑近了一些,紧紧盯着那太医的双眼,又问了一次:“太医真的没有办法让陛下醒来吗?”
宋重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开始担心起来这位太医的安危。
不过,这可是在皇宫的披霞殿内,他……应该不敢吧!?
齐光上前劝道:“既然陛下一时之间醒不过来,那不如便让幽王殿下留在宫中,这样陛下什么时候醒了,就可以随时召见殿下了。”
“奴家这就吩咐宫人把殿下之前住过的紫宸殿收拾出来……”
“不必!”萧知非抬起衣袖打断了齐光的话,他转过脸去看着齐光,唇角微微上扬,“齐公公难道不知道紫宸殿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历代太子所居住的东宫,你让幽王住到紫宸殿去,安的什么心思?你是想让殿下,再被流放一次吗?”
明明是在笑着,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齐光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赶紧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奴家绝无此意,是奴家思量不严,奴家说错话了。”
“既然知道说错话了,那就自己动手吧。”
萧知非眸色深深,笑得时候眼角微微向下,迷人又带着恐怖。
齐光怔愣了一下,他是供奉官,是宫里的一等大太监,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的,偏这萧知非仗着自己有兵权有军功有皇帝的偏爱和忌惮,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齐光心里再不愿意,再咒骂对方,也只能乖乖的退到角落里,自己扇自己的嘴巴。
以为这就是全部了,没想到萧知非立马又转过身,突然伸手捏住了那太医的下颌,身手极快的将对方下颌骨掰了一下。
宋重云仿佛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太医吱吱啊啊了半天,嘴巴都合不上,眼眶子里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整个额头浸满了冷汗,等到另一个太医爬过来看,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太医的下颌骨已经碎了。
萧知非弯下腰,直勾勾的盯着另一名太医,笑着问道:“所以,你告诉本将军,陛下有办法醒来吗?”
“有有有,微臣有办法让陛下醒过来。”
这名年轻一些的太医扯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珠子,赶紧跪着爬到龙榻前,战栗的手指捏出一根手指长短的细银针,对着皇帝头上的穴位扎了下去。
接着,他又扎了同样的三根银针到皇帝后脑处,三根在前额处,另有三根在胸前肋骨处。
“陛下不出一刻钟,便会转醒。”
那太医虽然脸色惨白,可是宋重云看他施针时的动作却是慌乱不惊的,暗中佩服起他的勇气来。
宋重云看向地上疼的满地打滚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的老太医,又看向温润如玉的萧知非,既怕他的疯癫残暴,又敬他的冷静和聪慧。
他只看了一眼皇帝,便知道太医是在说谎,皇帝的昏迷也许更有蹊跷。
这样的人好像是一汪深潭,你想扔一块石子去探潭水深浅,却在下一刻,被深潭突如其来的波动卷入了漩涡之中,溺死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