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担心,怕他躲于生境不肯相见,更怕他……已入轮回,永不相见。
入轮回,再为人。
于洛宋淮而言,生境只他一人,孤寂无边。能如世人所想般入轮回或许是件好事,可此刻,她竟有了不可说的私心。
林熹桐知道,这是自私的。
可无论她怎么做,都不能将自己说服,只能将这心思深埋于心底。
她宁愿他是不愿相见,至少来日,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往后,我就叫你熹桐吧,你比子谦还小上几岁,总叫林姑娘生分了些。”
提起洛宋淮,刘知宜又抑制不住心伤。
林熹桐有所察觉,只是现在,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刘夫人。
毕竟自己也很难将他的死看开,便不能违心叫别人看开。
“熹桐,你可是从子谦口中得知济仁堂?”
她忽地一顿,随即摇了摇头,“是母亲,是母亲同我说的,她让我来京,来济仁堂。”
她撒谎了,可她只能如此说。
这世上,除了她这个亲历之人,又有谁会相信生者可入亡者生境?
微风阵阵,两人各怀心事,只是这心事,皆与一人有关。
刘知宜推门,带她走进一间房。
房内整洁,床榻上未铺被褥,似是无人居住。
“这是?”
林熹桐只觉诧异,自己本是不用再找住处的。
“这是子谦在京学医时住的屋子。”
刘知宜舒口气,语气轻飘,可林熹桐能体会其中悲伤。
见旧物,不见故人。
一瞬之间,林熹桐仿佛能想象起他坐在案前写字的模样。
想起他眉目舒展,嘴角含笑……
那时的他与自己见过的,一样吗?
她想,或许是不一样的,那时的他,年岁不大,有大好前程可以追逐,一定多了分少年意气。
可那样的他,自己从未见过。
日光斜飞过窗棂,照在案上。
几乎是天性般,她抬脚走到案前。
“七年前,他独自一人来京,来到济仁堂,拜我官人为师,那时的他眼里俱是无畏。”
今日在堂上,听林熹桐所讲,刘知宜便不可觉地想起洛宋淮。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两人各分秋色,却不胜过彼此。
“他一人在京,身边无有亲人,从师三年,他便是住在这儿,从他离京之日起,房间布置从未变过,只是……”
刘知宜暗叹口气,没接着说。
身后是刘夫人言语,林熹桐拿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将其握住。
岁月交叠,她只觉一刹恍惚,手腕处一瞬温热。
刘知宜走上前,拉开木屉。
一枚玉佩安放在内,她伸手,将玉佩拿出。
“熹桐。”
她轻声一念,拉过林熹桐的手。
“这玉佩是子谦在京时托一玉匠所做,离京时却未带走,今日你来,定是有缘,这玉佩当交给你,由你来守。”
玉佩被放在林熹桐手心。
清玉光洁,其上刻着几棵劲竹,似在随风而动。
这玉佩,算是什么?
是他的遗物?
林熹桐忽然想起,自他逝去,自己身上便从无他的遗物。
手心的冰冷渐渐变得温热,有了独属于人的温度。
林熹桐从不了解他的过去,似乎除了她,这世上与他相识之人都比她了解的多。
“四年前,他选择离京归乡。他走前,所有人都希望他能留在京城。子谦天资聪颖,却从不居材自傲,跟随我官人学医时,他言行间,尽是谦卑。”
“可是他选择离京,回到永州,其实此举并不奇怪,因为他就是这般淡泊之人。”
整个下午,林熹桐都在听刘夫人讲洛宋淮在京时的事情。
有时刘夫人不忍在林熹桐面前谈,毕竟他已离开,回忆往昔,徒增伤痛,可是林熹桐想听,她想知道更多。
今日林熹桐才知道,原来洛宋淮会与朋友一起去溪涧捉鱼,会做永州辣食捉弄人,会与人打架为朋友出头……
鲜活的、热烈的……
这似乎与他在生境的模样不同。
明月清朗,夜色也变得温柔。
屋内香烛被点燃,灯火通明,可林熹桐拿起一支蜡烛,推开门,又来到那间无人居住的屋子。
它还是同之前一样整洁,却无生气。
烛火照耀下,手中青玉更为温润剔透,像是居于手心的一汪泉。
这玉佩与他……很像。
手旁火光跳动,手腕佩佛串处忽地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