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张正钧很不解,按他的资质,京城才是最好的留处。
可他不顾,说自己还有事未尽。
话语云里雾里,张正钧那时没有听懂。
京师一别,到如今已近四年。
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样。
张正钧推开门,领林熹桐朝里走。
一女子从堂内走出来。
林熹桐抬眼看,她眼角被岁月留下痕迹,可神情间皆是端庄,却不失柔情。
见到她,林熹桐想起了姜夫人。
“师娘。”
张正钧俯身,朝她拱手。
林熹桐也忙弯身。
“这是?”
“这姑娘是来找老师的,师娘,老师现在在何处?”
张正钧往里看,却不见徐荣根身影。
“你老师在书房歇息,我去看看。”
林熹桐不愿扰徐先生,便将刘知宜叫住。
“不必劳烦夫人,先生若是无空,还请夫人将此物转交给他。”
林熹桐将食盒放在桌上,心里仍有些紧张。
放下鲫鱼汤,她便告辞转身。
刚迈出一步便被刘知宜叫住,她看出林熹桐有心事。
“姑娘多留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徐荣根恰好从书房出来,理了理衣襟,便沿着廊芜到了堂上。
见到面前的面生之人,他先是一顿,随即坐在椅子上。
“徐先生。”
林熹桐俯身,抿了抿唇。
她走上前,将罐中鲫鱼汤倒在碗中,呈给徐荣根。
他虽不解,却还是接过林熹桐捧来的碗。
三人皆是茫然。
眼前女子不明来意,单单呈上一碗鲫鱼汤,究竟为何意?
“我今日有求于徐先生,可在此之前,还请徐先生将这鲫鱼汤喝下。”
徐荣根微蹙眉头,却还是喝上一口。
鲜香入口,这味道,实在久违。
他又抿一口,在鲜香中,他尝出一丝甜味。
这是黄芪。
林熹桐心中也是不解,便时刻关注着徐荣根的神情变化。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姑娘自何处来?”
他将碗放下,眼里一瞬颤动。
“永州。”
这个回答,加深了他的猜测。
他又接着问:“姑娘可认识一个人,他的名字是洛宋淮。”
林熹桐猛地抬眸,她实在不知此汤奥秘,竟会让他在片刻间察出所有。
“他是我的夫君。”
几人霎时张大双眼,有些惊喜。
“没想到几年未见,子谦都娶了妻。”
张正钧感慨一句。
子谦,是他的字。
刘知宜打趣一句:“这孩子连娶妻都不说一声,此次来京也不知来看看他老师。”
心头一阵痛,林熹桐不自觉别开刘夫人的目光。
她该如何告诉他们,他,不是不愿传信,更不是不愿来此看望。
“子谦他人呢,怎让你一人过来?”
他们终于问起。
“他……”
喉头一紧,林熹桐突然说不出话来。
几人皆察觉,面上笑容止住。
“他已经……不在了,一年前我与他成婚,成婚之日,他便离开了。”
四年未见、未闻,他们都没想到如今带给他们的会是这个消息。
刘知宜踉跄几步,扶着桌子,不敢相信洛宋淮已死。
徐荣根扶着桌子起身,面容更为沧桑。
“子谦他……因何而走?”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经不在了,他们都见识过他的才能,心里便是阵阵遗憾。
相识几载,张正钧将他视为兄弟,徐荣根和刘知宜更是将他视如己出,他离开,跟死了家人没什么分别。
“他生了一场病,可此病,无有医治之法。”
林熹桐常想,若是他还活着,两人定是琴瑟和鸣,皆在医馆为人诊病,造福临县百姓。
可她所想全为泡影,只存思绪一瞬。
“怎会没有医治之法?”
张正钧眼眶早已红润。
他还记得那日分别,檐下观雨。
“我有一个心结,这些年从未解开,不知来日能否有可解之法。”
“什么心结?”
洛宋淮垂眸,闭口不答。
张正钧也不再追问。
“这雨不知何时才能停,何不多留几日?”
“世间雨为善物,何惧?”
烟青长衫,舒展眉眼。
张正钧总能从他眼里看出慈悲。
临别之时,心中万言。
“你那医书何时能写完?到时定要让我看看。”
有时张正钧很佩服洛宋淮,可他嘴上总不愿承认。
张正钧知道,光凭洛宋淮选择学成后离京归乡这一点,便胜过不少人。
若是留在京城,洛宋淮是极有可能入宫为医官的。
可是他选择离开,成为万民的医工,而不是万岁的医工,永守赤诚丹心。
“此路漫漫,愿有尽时,若有机会,定会让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