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桐眨眼晃晃脑袋,“我现在还不想睡。”
若是睡着,等醒来她便会重回阳世,她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今夜空中只有几颗星星,一闪一闪,有些孤寂。
林熹桐忽而双眸一颤,想起一件事。
“洛宋淮。”
她偏头唤他。
他坐在一旁,抬头不知在看什么。
来生境已有很多次,林熹桐却从未见过洛宋淮睡觉,而这儿也没有宅院,更没有可以歇息的地方。
他“嗯”一声,转头看她。
林熹桐半张着嘴,一直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他。
洛宋淮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错开目光。
“为何忽然叫我,又为何不说话?”
“你困吗?”
林熹桐凑近看他的眼睛,明明夜色很深,可他眼里毫无困意。
洛宋淮双眸一暗,他忽然忘记困是何样的感受。
他摇摇头。
“那你可用睡觉,可用吃东西?”
林熹桐又问。
“我已是鬼魅,不用睡觉,也无需进食。”
林熹桐心忽地一紧。
过去在家中看医书时,林熹桐总会看到半夜,每每困意袭身,她总希望自己是个无需睡觉也能有精力的人。
可此刻,她只觉自己好似被人推入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景象。
他虽在生境,看着与常人无异,可他终究不再为人,是与人不同的鬼魅。
林熹桐偏过头,一股酸涩冲入鼻腔,让她再难开口。
洛宋淮扯唇苦笑,“其实这样……也挺好。”
“为什么?”
林熹桐声音都有些发颤。
不能睡觉便只能睁眼看着日升月落,看着时间悄然逝去。
难过、孤独、痛苦……
都不能借着夜晚安眠暂时躲去,只能清醒着,将其生生咽下。
这又是何等的痛苦?
林熹桐不忍细想。
月色下,她眼里的泪更加清晰。
洛宋淮忽然慌张。
在生境一年,他似乎都习惯如此。
每日坐在这柳树下,一遍又一遍地看眼前的一切,再美的景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林熹桐是唯一能进入生境的“人”,每次她来,万事万物都变得美好。
可她离开后,洛宋淮的孤独便愈发深重。
他盼她来,却又不想她来。
“对不起。”
洛宋淮突然有些愧疚。
林熹桐没忍住泪。
痛苦的人明明是他,又为何要心怀歉意?
洛宋淮抬眸,见她脸上泪痕,却只能压抑为她抹泪的冲动,始终沉默相对。
林熹桐忽觉他们都是一样孤独的人。
她独活在世,在京更是孤身一人无有依靠。
他残存生境,日日独坐回忆往昔再无来日。
而他的痛苦,似乎更盛。
在临县时,林熹桐常让映竹向自己说说曾经的洛宋淮。
他幼时随父学医,少年之时便能独自救下将死之人,洛父死后接下洛家医馆,扛下家族重任,治病救人。
临县百姓皆知这位有名医工,知他菩萨心肠又妙手回春,便常请他诊病。
风光无限。
可生死一瞬,希望与绝望也在一瞬,再想起往日风光,便惋惜更深。
她是医者,心怀希望,可一路坎坷,经受挫折颇多,便能深切感受他的痛苦。
“往后一人在京,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洛宋淮垂眸,看不出一点儿悲伤。
可越是平静,便越是悲痛。
林熹桐抹把泪,深深舒口气。
“我今日在南华街租下的那座宅院虽算不上大,也不及家中宅子,可我很喜欢。往后,我要在院中晒些药材,又要将那儿布置得和家中一样。”
她有些哽咽。
“京城与永州相隔甚远,定难回家,也不知刘妈妈和映竹现在如何。”
“往后会好的。”
洛宋淮抬眸看她,他盼她好,盼她来日无忧。
林熹桐轻点头。
她从不惧艰险,亦不会退缩。
夜幕不知何时多出许多星星,与明月相伴。
“你过去可有来过京城?”
林熹桐蓦地问起。
洛宋淮点头,“我曾在京城拜名医,留居近三年时光,只是往后常在永州一带,没再北上。”
细柳摇曳,与湖面相触。
“那座宅院,有两间房。”
若他还在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