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儿传回来的信上说,他过几日就要从小夭那里离开继续游历大荒了。”
阿念问:“他不是想找伙伴么?姐姐姐夫会放任宜华毛球毛团离开?”
海那边的太阳光芒万丈,玱玹和阿念坐在玉榻上,用手掌为她遮挡阳光:“对于不曾出门的人来说,没有见过的东西就是对她最大的吸引。元儿已经说动了宜华,至于毛球他们,小夭不是说了吗,他们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所以只要宜华肯出门,他们一定会跟着。”
阿念道:“这样也能说是算计,姐姐姐夫生气了怎么办?”
玱玹笃定地道:“不会的。你忘记他们是谁了?无论是当年的王姬玖瑶还是军师相柳,他们都是情深的理智者。”
阿念笑道:“哥哥,你还说我和从前一样,可是你都做了几百年的大荒之主,我看你也没什么变化啊。”
“如果有一天我在你面前都变了一个人,”玱玹说,“那阿念,你一定要离我越远越好。”
因为那时,我一定不再是西炎玱玹了。
阿念无声地望了玱玹许久,忽然说道:“你还记得涂山璟的大哥吗?”
“涂山篌?他不是死了么?涂山氏对外说是疾病。”玱玹意味深长地说。
“如果有那一天,我想,我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阿念摸了摸璎珞上的贝壳,流光溢彩的弓箭出现在手中,她拈弓搭箭,箭矢破空,快准狠地入了水,少顷,一条尺长的大鱼在水面漂了白肚皮。
玱玹笑了笑,在贝壳里伸长了手臂把鱼捞过来,掂了掂:“刚好做鱼汤!”
阿念望着他默然不语。
玱玹走回来,道:“阿念。”
“玱玹哥哥。”
“当年西炎和皓翎开战,那般局面,我那么‘忘恩负义’,你那么生气愤恨都没有下手,难道我还不能信任你吗?”玱玹道,“就像你不曾摁下的武器,我的命交到你手里都放心。”
阿念道:“你、你都知道?”
“是。”
“那你还把命脉露出来给我?!”
玱玹坦然道:“我在赌。我明白我这样做会让你心软。阿念,小夭说得没错,我这样的人很可怕。”
他微笑着换了话题:“小夭他们在清水镇,五神山离那里很近。阿念,你想不想去故地看一看?”
默然很久,阿念终于开口却答非所问:“不是的,玱玹哥哥。”
玱玹一怔。
阿念道:“真心做不了假。即便夹杂了私心,真心还是真心——如果那时我真动了手,你也不会动我。敢拿命来赌我的心思,这本身就已经是最深沉的信任了。”
玱玹呐呐无言,眼睛里却有柔软的目光沉寂。
阿念就望进他这样的目光里,一字一句地说:“帝王无情,可西炎玱玹是有情的。哥哥,我很庆幸,你在我身边时一直是西炎玱玹。”
即使你不爱我,可我所求的不过你的疼爱。
玱玹抱住阿念,道:“阿念,谢谢你,谢谢你。”
他也是朝云峰上那个怕孤独的孩子,所求有人相依相伴而已。
这世间从无圆满,得所愿便已经很难得了。
相拥之后,阿念笑着抬头,像从前一样撒娇耍赖:“玱玹哥哥,我们真的能离开五神山?真的能去清水镇吗?”
玱玹笑道:“要不然我急匆匆地过来只是为了修缮你的贝壳吗?中原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有覃芒师兄和丰隆看着,所以我离开一段时间没问题的。”
阿念撇嘴:“那五神山呢?中原的王宫里还有辰荣王后,这里可没有别的人照看。”
玱玹哄道:“不是还有蓐收师兄吗?他可是文武双全,宫里宫外尽可以交给他!”
阿念不禁笑了起来:“那咱们可要赶紧走,不然蓐收哥哥能气得教训咱们两个!”
“我不会水,还要劳烦你了。”
“有本王姬!——哦,有本王后在,交给我吧!”阿念运起灵力催贝壳靠岸,交代了海棠几句,然后贝壳半阖,沉入水中,往清水镇的方向而去。
等蓐收接到信儿赶来,两个人早没影儿了,把蓐收气得心底里骂了几百回。
谁耐烦管宫里的破事儿啊!
不慌不忙乘贝壳在海里度过十几个时辰,看过风景变幻,赏过生物万千。玱玹曾被阿念拉着在海里游玩数次,但每一次观赏都让他惊叹而羡慕。它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离了海,低调地在自己手下的某个据点找来坐骑,玱玹和阿念慢悠悠在两日后的深夜到达了清水镇。
本来想寻个落脚处休息的,可阿念着实思念小夭,反正天已渐明,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亮了,玱玹便不反对,和阿念来到回春堂的位置。
回春堂已经荒芜,隔壁的小楼小院明显有人住。
玱玹上前去敲门。
院子里,刚被她爹从房间里踢出来的小蛇正在爬树。嘶嘶嘶地吵醒了毛球,低头一看,九个蛇头歪着,齐齐冲他吐蛇信子。
毛球:“……”
一一叫他:“哥哥、哥哥!”
九个头都在哼哼。
毛球化了人形把小蛇薅上来,刚想问她怎么不睡觉,就听到敲门声。
一一瞳孔齐竖,箭一般往门口射去,然后中途被一只手掌拽住尾巴,身体惯性地缠上那只手臂。
盘龙绕柱似的。
相柳把小蛇扒拉下来,道:“化形。”
一一变成小姑娘,瞪她爹:“为什么不让我咬人!”
相柳额头青筋直跳,按捺着解释:“怎么能随随便便咬人?来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是哪有好人天没亮就敲门的啊!”一一理直气壮地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