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半路回府时,遇到了前来找温妤的慧心和马夫。
慧心在见到自家公主和突然出现的世子时,虽多少有些诧异,但也心安。
世子回来,公主的心也就回来了。
带着年货,几人上了马车朝公主府行驶。
天色渐晚,他们用过膳之后,外面飘着的小雪也忽然停了,依稀能看到高挂的悬月。
因后日便是除夕,此时从窗外还能看到骤然升起的烟花。
忽明忽灭的烟火勾起了温妤的兴趣,她忽然想起今日的年货中,似是买了烟花,于是叫来慧心找出烟花,拉着邵安就朝院中去。
温妤白日里被冻了许久,邵安本想拉着她窝在暖屋中说说话,没曾想她要去院中放烟花。
他只好叫人在亭中放好热茶,炭盆,暖炉,再叮嘱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肯放她去院中撒欢。
院中早已被侍从点起了宫灯。
温妤兴趣盎然的点起手中的烟花棒,之后把点燃的烟花棒递给了邵安,自己又点起了两根。
如昼的烟花在空中挥霍着,星火点亮四周,袅袅烟火升起,围绕在两人之间。
温妤玩的开心,笑的明媚热烈,而邵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就再也移不开。
真好。
她悄然回头,正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
刹那的烟火中,一对璧人四目相望。
朦胧中,少年剑眉星目,眼神炽热又直白。看着看着,温妤先红起了脸,她丢下已熄灭的烟花棒,捧着发热的小脸向亭子跑去。
“不……不玩了!”
邵安勾唇笑了下,丢下烟花棒也跟了上去,刚过去就看到小公主披着绒毯捧着暖炉缩在躺椅上,他想都没想挨着她,就在她的身旁坐了下去。
盆火边,两人同盖一张绒毯,从前的两人皆是如此。
往年的除夕夜,南阳侯总是带着邵安去太府一起过年,两个大人把酒言欢,而他们在后院放了烟火后,就会被温妤拉到她的房中,两人窝在床榻上说着悄悄话。
直到两人都长大了,也渐渐意识到男女有别,才不再同屋共眠。
一旁的小丫鬟带着慧心在旁边堆起了雪人,甚至她们还打起了雪仗。
温妤看了一会春慧,之后看着他。
“邵安,过去的一年还好吗?听说战场上都是很可怕的。”
邵安笑了笑,看向她。
“起初我也不习惯北疆的气候人情,那边夏日干燥炎热,冬日阴湿酷寒,季节反差太大,不过后来也都习惯了。”
温妤微愣,想起他不过也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
“阿妤,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邵安伸过手,覆在她的眼睛上,盖住她眼底的怜惜,他低声呢喃,“我会忍不住的。”
她或许不知道,她泛着水光,仰着小脸望着他时,是多么的吸引人。
温妤扒开覆在她眼上大手,眨了眨眼,“邵安你可以不去北疆吗?”
“……”邵安敛眸沉默不语。
温妤没逼他,转而换了话题。
“那北疆也有红烧狮子头吗?”
邵安摇摇头,“北疆的食物大多以羊牛肉为主,味道很膻我有些吃不惯。”
听后,她的眼睫闪动,张着嘴欲言又止,而后又望向他细语道:“真可怜。”
原来北疆没有好吃的。
见她这副认真的模样,邵安扬唇笑的欢乐,“其实肉馍馍还不错。”
远处的慧心回眸见亭中的两人悠闲自在,于是挥手朝他们大喊。
“公主,世子,一起过来打雪仗啊。”
他们看向她们,都没回答。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稀碎的小雪,伴随着微风墙角阵阵的腊梅香也幽幽传来。
他这次是偷偷跑回来的,在京中也呆不久的,他也不知下次再见面又是何时?
如今,喜欢的姑娘就在身边,邵安的内心也泛起了涟漪,他侧眸看向她,温和一笑。
“阿妤,”
“嗯。”她从雪景中抽回视线,看向他。
“你也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少年的语气带着哀求,视线却灼热又直白。
温妤凝望着他的眼睛,一时失了神。
她心口怦怦直跳,弯翘的眼睫不停的颤动。
温妤羞怯扭头,慌乱的拉起身上的绒毯捂着发烫的小脸,温声细语的,“信里……信里都说过了。”
亭外稀碎的雪花,亭中炭盆的火越烧越烈,如星璀璨的烟火忽明忽灭,透过微光映照在她的眸中,荡漾起万千星辰。
看着她蜜桃般熟透的脸色,邵安笑意更甚,倾身又慢慢凑到她的眼前,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我想听你亲口说一遍。”
“想听你说你也是喜欢我的。”
少年沐浴后的清香把她团团包围,温妤紧张的都忘了呼吸,才知这会是真的躲无可躲,他的笑容还是那般的温柔。
“阿妤,开了年你就及笄了,到时我就可以娶你了。”
他已立得几次军功,这次回到北疆,只要击退蛮奴,他就可以挣得诺命回京娶她了。
远处打雪仗的丫鬟们似是玩累,正朝亭中走来。
绒毯下是少女悄悄勾着少年的手指。
“喜欢你……”
此话一出,少年心尖一颤,少女笑意粲然。
“邵安,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等你回京来娶我。”
她想清楚了,她是愿意嫁给他的。
她眼睫闪动,凝望着他的眼睛,笑容还是那样的好看。
“如若……如若你先负了我,那我就另嫁他人。”
绒毯下的手指微微一僵,他忽然心口一痛,慌乱的紧握着她的手,怔怔的凝望着她。
他的阿妤出落的愈发美丽了。
少年干净的眼底忽然涌动起一些不知名的情绪,似下一秒就会把他灼烧。他想起那些觊觎温妤的人,声音低哑而危险。
“不会让你有这一天的。”
——
除夕当天,府里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时至傍晚时分,落日下沉,府里也欣欣然的点起了宫灯。
身体欠安的公主才慢慢的从床榻上起来。
慧心给温妤梳着民间的发髻,她侧头看了眼窗外,见天色才刚刚黑沉,回眸忧心忡忡的问她:“公主,我们当真不去参加宫宴吗?”
现在去皇宫还来得及。
慧心也是昨日才知,小世子是偷偷从北疆跑回来的,为的就是陪公主过除夕。
世子无召进京,若被皇上知道了是要关入大牢的,更别说参加什么宫宴。小世子不去,公主自也不会去,于是她装病,悄无声息的推脱了去除夕的宫宴。
长久的沉默后,温妤才开口说道:“皇上不会知道的。”
反正他那般讨厌她,兴许还暗自高兴她没有出现呢。
话是这般说,但慧心还是不放心,景熙帝虽长的俊美无铸,温润如玉,宛如天边的谪仙,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可慧心却清楚景熙帝是个怎样的人。
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私底下却也是个觊觎公主的人面兽心!
慧心可记得去年除夕夜的宫宴上,公主不小心喝多了,烟花都来不及看就醉醉呼呼的吵着要出宫回府,慧心无奈,只能悄悄地搀扶她离开御花园。
在去宫门的官道上她们遇上了景熙帝。
银霜的月光洒下来,照在帝王那张俊美的容颜上。
“皇……皇上!”慧心吓得瞠目结舌,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此处出现。她搀扶着温妤不好行礼,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帝王长身玉立,眉目如画的瞥了一眼靠在慧心身上的人,“醉了?”
慧心点点头,正想开口补充一句,谁知身上的公主像是触及了什么开关,忽然起身朝景熙帝走去,小手还不忘扒拉他衣袖。
“才没有醉!本公主酒量好着呢?”
“……”慧心瞳孔一缩,心口猛跳,连忙拉回作乱的公主。
“皇…皇上,公主喝醉了!公主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完了!完了!皇上会不会杖毙公主啊!
她可都听说了,当今圣上不喜别人触碰他,这触碰他的人都已身首异处了。
帝王不语,没人敢上前打扰,皆垂首跪地。
箫煜眸色一暗,脸色阴沉,情绪不明的望着迷蒙的她。
“把她给朕,朕送她回府。”
慧心紧抿着唇,面露难色,迟疑不定。
皇上虽是公主的皇兄,但到底是个外男,还是没有血缘关系那种的。
帝王眉宇间不怒自威,眼眸深邃暗沉,直勾勾的盯着喝醉的人,声音清冷又低沉,“姣姣过来。”
声音太过熟悉了,温妤抬起红扑扑的小脸蛋,迷茫的眨了下眼。
朦胧的视线中是箫煜那张漂亮的让人雌雄莫辨的脸。她愣愣的看了好一会,才迈着虚浮的步伐缓缓走向他。
慧心简直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想拉回公主却不敢。
没一会,温妤就稳稳当当的站在了箫煜的面前,只是小手还扒拉着他的衣袖。
箫煜这才低垂着眸认真打量起她。
她似是醉的不轻,眼眸一眨,湿漉漉的眸子好似汪着一轮春水,看人时总不自觉的带着娇憨。
“我认得你,你是……太子哥哥。”
箫煜微微一愣,眸光一闪。
久违的称呼,格外悦耳,心底不知名的欲望也在悄悄地肆意疯长。
箫煜眸色更暗了,脸色更冷,拎着小公主的后衣领,冷声呵斥:“站好,成何体统,一点公主的样都没有!”
被凶的小公主,微嘟着唇,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的看着他,但到底是没再乱动。
箫煜皱着眉,回头看向那些没有眼力劲的婢女。
“还不上前扶着公主!”
因尊卑有别,慧心就算是温妤的贴身侍女,也不能与帝王同乘一辆马车。
等回府后,慧心怕她不舒服,打来一盆热水给她擦拭身子,视线却不小心瞥见她家公主凝脂的脖颈上,这一看便脸色煞白。
就跟见到鬼一样。
那一道小拇指大的红痕,不用想也知是什么,她虽未经过人事,但她也算博览全书。
公主当时才十四岁啊!还是皇上名义上的义妹,他怎么下得去手!
从那以后,慧心就时时刻刻的提防着箫煜,好在他平日里也不常召见公主,她倒是松了口气。
——
慧心苦口婆心的劝道:“可公主这是欺君之臣啊,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是会降罪于公主的!”
她知道她劝不住公主,同时也不希望被皇上拿住把柄。
两人都换好了寻常的衣服,温妤弯唇一笑安稳道:“好了,我的好慧心,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今日是除夕日,宫里人多皇上发现不了的。”
“可……”慧心还想说什么,温妤却早已推门出去了。
“行了行了,今日上街给你买话本。”
她和邵安约在了公主府的后门。
宫宴上,歌舞升平,酒盏茶杯。
年轻的帝王朝下方扫了一眼,视线停留在那空位上,愣怔一瞬,微微皱眉,侧眸问身旁的大太监。
“她人呢?”
当帝王的视线停留在公主的座位上时,苏吉安就知道瞒不住了。
他颤颤巍巍的道:“皇上,今日公主府传来消息说公主身体欠安不能陪皇上参加宫宴了。”
“呵,好一个身体欠安,”年轻帝王冷嗤道:“朕能不知她,她身体好的很!朕抱恙,她都不会抱恙,她这份说辞不过是为了骗骗朕,好陪她那小竹马吧。”
想起那日在东街上,看着两人相拥的背影。
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
箫煜如画的眉眼忽然染起冰霜,整颗心沉了下来,说不上来的烦躁。
蓦地,箫煜微眯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朕记得她的生辰是四月十三?”
“是,开了年再过两月便是公主的及笄礼。”苏吉安头冒大汗,点头哈腰道。
“及笄?”箫煜自顾自呢喃,勾唇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朕可要好好给她挑个驸马。”
帝王漫不经心的话却让苏吉安感到惶恐不安,他隐隐约约的为公主担心。
这被皇上惦记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箫煜凝视着底下那些想要引起他注意的女人,冷嗤一声。
他饮了一口烈酒,起身,“无趣至极。”
“皇上?”苏吉安连忙唤道。
“不要跟着朕。”
从男人喉咙里漫出来的声音,喜怒不形于色。
苏吉安呆愣在原地,看着帝王明黄的身姿消失在了宫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