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春辰慢慢地向泰山下走,来时许佑陪着,回去时身边已经换成了云成颂。
她被所有人围在中心的时候也没顾上多瞧一眼许佑,也不知道她破坏了云锦章的计划,但保住了自己的命,许佑到底是长出一口气,还是觉得愤恨。
至少他曾希望她活着。
够了。
一路往山下走,她也没有再遇到宋瀚玥。
当年她头次主持泰山封禅,下山时小道士就站在山道边等她,这一次却溜得连影子都没了。
墨春辰继续往下走,走到凉亭边却遇上了一个凌霄宗的小道童。
“你就是墨春辰?”
他梳着两个发髻,脸长得圆圆的,和他的师祖一样,也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墨春辰蹲下了身,“我就是。”
“师祖说有封信要给你,只能给你一个人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薄薄的,却几乎有小道士的胸脯那么大。
墨春辰觉得有点好笑,拆开了信封。
一张纸上写满了字,墨春辰一个个字读下去,宋瀚玥写的都是这些年凌霄宗里的琐事、趣闻,甚至还有点皇室八卦。
比如说云成颂在她失踪以后,一个老婆都没娶,劳累过度很快就驾崩了。
皇位传给了他侄子,结果他侄儿居然也没活多久。
连着两任皇帝活得都太短,连太医院都战战兢兢地唯恐是自己手艺太差。
皇宫里的娘娘、太后都开始不信医学信玄学,把宋瀚玥叫进皇宫里看了好几遍风水,直到他保证多次,说新皇帝一定能长命,这才算作罢。
信上还说,他师哥,墨春辰的另一个弟子守着她传下来的基业,一板一眼地做,也没活得很久。
还有她认识的其他人。
百年时间,几乎带走了所有人。
只剩下他。
而他知道,他也天年将尽。
他没有墨春辰的天资,一辈子也没练成玄目,没能勘破所有命数,只是他前几天给自己算了一卦。
天风姤,得遇故人。
他知道,师父会回来。
百年时间,他也走遍了河山每一寸,眼睁睁看到了这百年里,因为她曾做出的努力,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战乱、困苦。
或许像他所想,大俞亡,新国立,也会有盛世景象,但现在他眼中能见到的一切平凡的欢喜,都是源自墨春辰当年的选择。
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选择的道路是错误的,毕竟那是不曾验证过的路。
但至少他承认,他师父选的路也不是错误的。
百年倥偬,他活了太久,朋友、敌人都已经远去,剩下的只有小辈。
能再见师父一面,于他而言,也足够了。
墨春辰看完了那封信,闭了闭眼,将一点酸涩全融进了眼睛里。
嘴硬。
明明是想说,近乡情怯,明明是想好好和她道别。
可宋瀚玥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少年如此,老年亦然。
有些话,她也不必当面再和他说了。
宋瀚玥想必都知道。
“死孩子,天师府永远是你家。”
她在,天师府就在,宋瀚玥跑得再远,再过多少个百年,也总会有家。
足够了。
墨春辰仿佛听见宋瀚玥长笑而去,像他当年刚入天师府时一样,肆意、畅然。
师徒都知道,泰山一别,终难再见。
也无需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