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开我!”徐丽一把扯开陈文明的手,眼睛一翻,“陈文明,这样的谎话,你已经说了二十年了,我每次都信你的。可是,现在我不信了。”
“小丽,你不信我,我理解。”陈文明一脸认真,注视着徐丽的双眼,“但是,这次是真的,我看见他了!”
徐丽打量着陈文明,半信半疑起来:“真的?在哪儿看见的?”
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解释道,“嗯,在蓝山湾洗浴会所。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个年轻人是咱家小铮,但是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儿子。”
徐丽擦了一把眼泪,几乎是破涕为笑,眼中跃动着喜悦的光:“是个啥样的年轻人?有多高啊?是胖是瘦?你瞅着,他日子过得好不好?”
这是一位母亲对儿子的全部挂念,陈文明了然。
“他叫沈复生,开公司的,日子过得差不了。”他简单回答一句,又把这个年轻人的其他情况对前妻描述一遍。
以及,那块至关重要的胎记。
徐丽听完这些话,激动得差点当场哭出声来,捂住嘴蹲坐在花坛边,肩膀微微颤抖着。
陈文明在她身边坐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你先别激动,我还有几个疑点没想明白,眼下也不敢找孩子正式相认。”
徐丽抬头看他,等他往下说。
“冬天死了好几个人那案子,我怀疑幕后真凶就是沈复生。”他艰难地说,“也是因为查这个案子,我才意外看到他腿上的胎记,当时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咱儿子小铮,可是昨晚我想了半宿,又感觉不太敢确定了。反正我现在也懵圈了,这不,只好一大早就跑来找你商量。”
徐丽沉默地重新低下头,手臂拢住膝头,陷入纠结地思索。
“红丝巾系列杀人案”在隆冬时轰动整座绥城,徐丽当然知道,这个案子的凶手归案即死刑,法律面前不会有任何转圜余地。
等了半辈子,好不容易赶在人生散场前等来儿子的消息,她却无法为此释放欣喜。
因为那个叫沈复生的年轻人,不仅有可能是她的儿子,也有可能杀人凶手。
她身陷痛苦不堪的两难之中,但是没像前夫那样脑子发懵。
沉默一阵,她抬起头,对陈文明低声说:“我宁愿一辈子不和那孩子相认,也不愿意他死。老陈,你别再往下查那案子了行不行?”
“你胡说啥呢!”陈文明非常震惊,对这话有一种身为刑警本能的抗拒,“案子有疑点不往下追查,你知道那叫什么?那叫玩忽职守!”
话说完,他心里马上后悔了,一位失去儿子二十年的母亲说出这番话,实在是情有可原,所以他没有立场对人家发火。
徐眼中含泪,瞪着他:“陈文明,首先,我是一位退休的人民教师,不是胡搅蛮缠的家庭妇女!其次,如果你说的那个沈复生真是我儿子小铮,我不愿意看他挨枪子儿不行吗!再说了,你欠我们娘俩的二十年,你能拿啥还!”
她气极了,嘴唇都在哆嗦,“二十年前你把儿子丢了,二十年后还要亲手把他送上刑场是吗!”
陈文明说不出话,这些质问他没有一个能反驳。
一对年过半百的离散夫妻,看着彼此,在沉默中对峙。
许久,陈文明低叹一声,语气沉重地说:“陈铮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那也是我儿子啊。咱俩先别争那些没用的了,我找机会去和沈复生谈一谈,先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咱儿子,再考虑别的事。”
他起身,五味杂陈地看了看徐丽,“行了,生气伤心脏,回吧。”
他往自行车跟前走,对于这段曾经美满的婚姻,此时也只能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