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退下,陆绮转头就去找了丹枞。
这还了得,如今都已发展到守夜。
这要是之后守着守着,爬上了床?!
不敢想!
陆绮一路上喃喃自语,接连撞到了好几个仆从。等他终于到达管事院,却见丹枞正举着一对漂亮的蓝簪子,于虚空中比划什么。
陆绮不大认得这些首饰样子,只急奔到丹枞面前道:“枞,你别再闲情逸致了,快收拾收拾,跟我去见小姐!”说着陆绮就去扯丹枞胳膊,不过他抬头,快速扫了眼对方那身月白草叶纹圆领袍,道:“怎么,你今日要别这簪?可我觉得和你的衣裳……似乎不太搭。”
陆绮说的是实话,不同于他自己总是一身黑色劲装,丹枞永远喜低调谦和的浅色布料,犹爱月白,次之银灰。早前陆绮总以为是府上仆从皆要着灰的缘故,后来才发现丹枞是真的爱,也真的素。
不过近日,枞衣服上的纹样似乎多了起来,上次还见他袖口一片翠竹暗纹。陆绮摸了摸下巴,想起那件让他差点没认出人来的竹青大袖衫,他微微眯眼,有些自得于自己的发现。
然而丹枞却只摇头一笑,似是轻缓自语:“便用这套烧银蓝。”
陆绮挑眉,他的目光随丹枞看去,这才注意到旁边桌上,竟还有一整套隆重的首饰,簪钗皆具,或还有些他不知道名字的玩意儿。恰逢此时日头渐起,窗外几束阳光照射进来,洒在银蓝色的首饰面上,竟让陆绮不自觉联想到京郊的那条玉带湖,波光粼粼,灵动万方。
陆绮恍然大悟,望向丹枞的眼神带了赞许:“这是你给小姐准备的?!可真有你的,枞!那我们快些送去,昨日你惹恼了小姐,可不能再让那方内侍捷足先登!说来你怕是不知,昨夜他竟然歇在小姐房内,今早还被我撞了个正着!但你放心,二人应该是……没睡的。”
那边陆绮在喋喋不休,丹枞却跟没听见一样,又拿起一本册子左右翻看。片刻,他抬手捏住其中一页,犹豫稍许,然后折了个角。
“枞,走吗?”陆绮凑近了看,“这是……府中仆从的名册?你要干嘛?”
丹枞这时才回答陆绮道:“娇娇身边人手不够,我想给她再挑几个趁手的仆从,却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
“我看小姐有想法的很,不如你把名册给她,让她自个儿挑。”
陆绮本是揶揄,没想到丹枞却听了进去,“也好。”
“……”
但最终丹枞还是没有如陆绮所愿,立刻就去找裴乐之。他对陆绮道时辰尚早,娇娇还需休息。所以此刻,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陆绮不由嗤了一声:“瞧吧,你不快点儿,自有人赶着上来。”
陆绮抓了个洒扫仆从问话,那人道小姐带着万松出了门,至于方内侍,清晨出去后便再没回来。
陆绮咳了一声,握手成拳安慰道:“看来不是跟那方内侍一起的,没事。”
丹枞拿着妆奁的手一滞,将东西慢慢放在了梳妆台上。他目光所及之处,是妆台上那一排排摆放齐整的发簪。
“娇娇今日,没有戴簪?”
“哪里。”
丹枞转身,便见自己脑海所想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背着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娇娇,你回来了!为何……”丹枞想问,为何她是一身仆从打扮。
裴乐之不语,懒懒伸手将头上木簪一拔,如瀑长发顷刻散下。她虽是笑着,却又板起脸,笑意不达眼底:“今日为何过来?我以为,你还要再谦让几日呢。”
丹枞被这话噎得没了声,她二人皆心知肚明,丹枞昨夜不来是为着什么。
偏偏今早裴乐之传万松来绾发时,又从他嘴里听到,丹枞前段学了个凌云髻的事。裴乐之当即摇头,让万松给自己简单挽了个仆从发髻,而后带着他去看陆绮标记的宅院。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裴乐之问。
“一套烧银蓝的首饰。我想着你好像缺些出席正式场合的装扮,这套规格合适,以后娇娇在外常露面,需要……”
裴乐之撇嘴,摇了摇头:“你当真是……也罢,随你。正好下个月,我要和顾榴石一起赴宴。”
“……”丹枞的手一颤。
说了有一会儿,裴乐之这才问起站在一旁的陆绮:“陆侍卫,你有什么事?”说完她想起什么,伸出还缠着纱布的右手,慢吞吞道:“今早说了不是?我为母亲熬药,不慎被碎陶片割了手。至于晨练,大抵得停一阵子。”
“是,属下明白,那属下先行告退。”
“嗯,今日无事,你可以放假。”
等陆绮走后,裴乐之跟换了个人一样,笑嘻嘻地将手中木簪往前一递,恭敬道:“木簪换银簪,今日想看看凌云髻,有劳丹大总管了。”
丹枞温和一笑,猜到了前后缘由。他摇头,揽过裴乐之的肩膀,“走吧,大小姐。”
“娇娇,以后万松就一直留在你身边吧,他为人算是机敏,也稳重,和春颂可互为补充。”丹枞插好最后一根簪,对裴乐之说道。
“好看。”裴乐之照着铜镜,晃了晃头,似是没有听见。她抬头,仰面望向丹枞:“配什么衣裳呢?”
丹枞心下了然,便将这话题先行搁置。他走到屋内衣柜前,打开时却愣了愣。丹枞从中取出一件绀宇团花纹缘边直裾袍,道:“娇娇觉得这套如何?”
裴乐之是换好装,从屏风后转出来时,才做出评价的:“好看,年龄一下子就上来了。”
丹枞失笑,却也认真解释:“一般大家赴宴,总会穿得暗些,以示成熟稳重。”
“我不同意,年龄就一定代表阅历?该是什么年纪便穿什么色彩,想穿什么颜色便穿什么,我穿得再老成持重,背地里别人就不会说我原先只是个傻子了?”
裴乐之噼里啪啦一顿说,让丹枞误以为她是对自己有意见。“既是不喜,娇娇也可换身其它的。我见你柜中多了好些亮色衣裳,娇娇喜欢那些吗。”
“嗐,不是冲着你,丹枞。”裴乐之用伤了的右手扒拉丹枞腰间系着的并蒂莲荷包,嗤笑他:“竟还洗干净了留着?”
“娇娇送的。”
裴乐之拉丹枞坐下,后者却眉头微拧,轻柔牵起她的手,小心检查包扎情况。
“没事了,你别担心。说起万松,我前些日子好久没见他。”
“他前段告了假,回家照顾生病的寡父,近几日才回来。娇娇,我已经提点过他,这府上当唯你是从。方才又看了看府中仆从名录,一时在家生子中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人选,你看是否还需要添人贴身侍候?”
裴乐之莞尔,勾着丹枞脖子亲了个嘴,然后坏心眼地看着他耳根渐红。
“不愧是我们家丹枞,这个提议好,我看要不找四个,凑齐春夏秋冬的名儿。”裴乐之眨巴眨巴眼睛,而后又露出懊恼神色:“可我钱不够啊,怕是养不了那么多仆从,先加个万松吧。”
“娇娇又在玩笑,开支是从府上出,多两个仆从,倒还能负担得起。”丹枞说完,又想起来的路上,绮劝他跟娇娇认个错。
认错……
丹枞轻轻握住裴乐之的手,问她:“娇娇,昨夜没来看你,是否怪我?”